大夏刑案官

第230章:三怕

    蒋茂石说不下去了,老泪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钟氏也以袖掩面,哭得泣不成声。“他俩的孩子还小,到底是哪起子歹毒心肝的人、才能做下这样灭绝人性的事情?!

    我们家业儿,从小到大都勤快懂事,从来没有得罪过任何人,为什么那些天杀的要不放过他们夫妻俩?

    他们……他俩还那么年轻、那么年轻啊。”

    蒋茂石在老妻的哭声中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面前的县大老爷,哀哀恳求:“县大老爷,您、他们说,您是个好人、是个好官。

    是个顶顶有名的青天大老爷,您……您能抓到杀害焦氏的凶手的吧?您能的吧?

    草民求您、求求您,您一定要抓到那个恶人,问问他、问问他把我的业儿怎么样了,好不好……”

    说着,就要滑下坐椅,叩头拜求。

    狄映一把按住对方的肩膀,用力按住,将自身的力量传达给对方。

    并用力地道:“身为一方父母官,找到并抓住恶人,是本官的责任。你信我,本官必尽我心力。”

    “谢谢、谢谢青天大老爷。”

    蒋氏夫妇俩,跪不下去,便坐着深深弯下了腰。

    狄映侧开一步,待他俩情绪平复些了后,便温和地出声问道:“茂石老哥,您能跟我说说:蒋业的身上,有什么与他人不同的识别特征吗?”

    “有,有的。”

    蒋茂石听到如此亲切的问话,心神安定了许多,回话也利落了许多。

    “我家业儿的手掌心、小的时候被炭炉给烫伤过。那是他一岁时,跌跌撞撞学走路,一个没站稳,趴了下去。右手手掌心就正好按在炭炉上。

    幸好他娘发现得快,给一把拉了起来,但烫伤就留下了。

    县大老爷,您还想问焦氏吧?因着那是二儿媳妇,草民虽然没有仔细看过那焦氏,但草民听老妻提起过。

    说她左侧额角上、有个被鸡啄出来的疤。不过不大,也一直用头发给遮着。”

    说到这儿,蒋茂石问向老妻:“是你说过的吧?那你还记得她有别的特征没?”

    钟氏闻问,点着头。

    点完之后想了下道:“她的……她的尾巴骨,应该有伤。那时她刚生下头一个孩子,就想自己去如厕。

    年轻小媳妇儿、皮子嫩,不愿意在屋里。就要去茅厕。

    民妇就扶着她去了。结果她还不让民妇跟进去。

    谁知她一晕,一屁股坐在了那石板上,差点儿没掉进茅坑里去。

    还好给她疼醒了。

    她还没叫唤,是民妇听到声音不对,硬是掀帘进去时才看到的。

    之后,一逢下雨阴潮天气,她就会说那儿疼。”

    说到这儿,钟氏又因此想到了二儿子蒋业身上的伤。

    便继续道:“我家业儿,出生的时候因为是难产,左手的无名指、被窝住了。就有点儿弯、和小指的长度差不多。

    县大老爷,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您要的特征?”

    “算。”

    狄映肯定地点头,肯定地道:“无论是皮肤上的、还是骨头上的,都越详细越好。这样有助于找到他们。”

    “他、他们?”

    蒋茂石听出了县大老爷的话外音,有些颤抖地、有些紧张地问道:“那、那焦氏的画像,只是您要帮着寻人?她、她没死?”

    狄映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都有些无法直视、那双眼睛里含着的希望之光。

    不过,他也没有挪开视线。

    只是沉默着,以安定人心的眼神、看着那双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这辈子,狄映最怕三件事。

    一是:无法让恶人伏法;

    二是:面对亲朋的、必须要剖验的尸首;

    三是:面对被害者的亲眷。

    可现在……

    他也躲不掉。

    只能硬着头皮道:“根据捡到的颅骨……画的画像……”

    钟氏瞬间晕了过去。

    蒋茂石扶着钟氏,老泪也在刹那间滚滚而落。

    他喃喃着:“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都成颅骨了啊,这是、这是早就死了啊……”

    狄映有些手足无措。

    他的手在腿上摩挲了两下,然后一咬牙,让赵三将还原后的颅骨,给端了出来。

    没办法,画像是寻找消息的基础,但认人、或者认尸,还是得让死者亲眷看一眼的。

    蒋茂石看着那音容笑貌、宛若再现的头颅时,奇迹般地,不再哭了。

    “像,真像,像她活着的时候。”

    说着,掐醒了老妻。

    钟氏一睁眼,看到二媳妇仿佛活生生在眼前,大哭一声:“乖儿媳啊!”

    就要抱上去。

    赵三眼疾手快地退出了数步。

    狄映眼见钟氏情绪过于激动,担心她再次晕厥,便抽出金针,为其施了三针。

    钟氏终于安静下来,只默默地流着眼泪。

    蒋茂石搀着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再朝县大老爷弯腰道:“谢谢青天大老爷,让草民夫妇知道了焦氏的下落。

    知道下落就好、知道下落就好。草民夫妇这就回去了。待大老爷您寻到她、或者……草民夫妇再为……再来收殓。”

    狄映将他俩送出了县衙门外。

    并示意熊十六跟了上去。

    不是跟踪,是保护。顺便认认路、认认门儿。

    看着他们走远,钱五自言自语道:“那蒋茂石,应该是读过书、或者学过理的人。

    他虽然伤心难过,但也一直保有理智。还懂礼、知礼,没有胡搅蛮缠、没有现在就要求带走焦氏的颅骨。

    还听得懂话。知道大人只提到颅骨,就是没有找到尸身的意思。”

    狄映听到了。

    他沉默着转身踱回了堂上。

    缉凶抑恶,为的,就是给活人希望。

    站在堂案前,狄映翻开“微服私访”时自绘的彭泽县舆图。

    蒋茂石形容的地形、形容得很清楚。

    丰镇守堂村,在丰镇的东边,邻镇就是饶镇。焦家村在饶镇的东边。

    那么从守堂村出发到焦家村,的确要穿过丰镇,再翻几座山,不必经过饶镇,就能到了。

    镇子都不大,都只有一条主街。

    守堂村的村民有见到蒋业夫妇俩出村,丰镇的人却没有见到。

    即便是大清早出门,蒋业夫妇俩也要翻过两座山,才能从守堂村到丰镇。

    按照正常时长计算,到达丰镇时,正是人们早起、做早饭、或者小食铺开门卖早食的时间。

    就一条主街,不可能没人看到他俩。

    如果没看到,就说明:他俩失踪的位置、就在守堂村至丰镇的那条山道上。

    那不能称之为官道。

    只是一条顺着山势开凿出来的、起起伏伏、曲曲弯弯的、比牛车宽着不多点儿的山道。

    若是两辆牛车头碰头,有一辆还非得退回去不可。

    那条山道狄映走过。

    彭泽县各镇到各镇的道儿,狄映都有走过。

    没哪条道儿是特别好走的。

    都差不多是那种山道,还坑坑洼洼、破破烂烂的。

    不过因为是山道,即便是雨水多,积的泥也不太多。就是滑。

    一不小心就滑到道下边去了。

    去了……不是筋断骨裂、就是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