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被追上了、还是被杀了。

    妇人哭得伤心欲绝，狄家人陪着长泪短珠，心中皆是愤懑不已。

    狄母将妇人的一肩揽靠在自己的怀里，一边安慰、一边陪着抹泪。

    “别难过了，好歹你的命是保住了。先把伤养好，再图日后。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妇人含泪点头，再次感谢。

    狄家人清楚自己家那个怀杰去了哪里、和因为什么去的。他们能听说的、能知道的，也都听说和知道了。

    狄映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让“路路通车马行”的伙计，想办法通知到家里人。

    他过家门而不入、更是要说一声的。

    知下落、即便帮不上忙，亦能安心。

    这是狄映对待家人的方式之一。

    与其空悬着心、连个人影儿在哪都不知道的日夜担忧，不如，就看着舆图、想着他在哪里、听着他经历的事情，才能更安心些。

    如果人、陪不了家人们，那么，就以这样的方式陪伴着吧。

    对于河北道发生的事情，也因此早已传入了狄家人的耳中。

    狄家人也和众多的百姓们一样、听闻武义宗的恶鬼行径，咬碎了银牙。

    此时，听闻妇人是那些逃回来的人中的一个、却最终仍没逃过恶魔的爪牙，都为其唏嘘不已。

    且也对其加倍的好。

    自己舍不得吃的、用的，都拿出来给妇人吃、用。就连狄奶奶珍藏的、陛下亲赐的一根救命老人参，也被用到了这妇人的身上。

    眼见这妇人一日日地好了起来，就让狄雷安排着、在狄家庄将妇人安顿下来。

    狄雷听话地张罗着此事。

    眼看新屋子就要盖好。

    这夜。

    夜半，大风起。

    一把大火、借着风势、很快地、就将整个狄家庄、给团团包裹了起来。

    护院们拼死救人。

    而一听走水、又见是狄府出事之后，无数的百姓就动了。

    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披外衣、趿上鞋，就那样，纷纷拿盆、提桶、端罐地奔赴向了火场。

    就连一些不大点儿的小娃娃，都吃力地拎着水壶、往那儿赶。

    众人拾柴火焰高，同样地，众人救火、火势再也嚣张不起来。

    烧得有多快、灭得就有多快。

    只是，难过的是……狄府被烧没了。

    庆幸的是……狄府无人被烧死。

    不，有一个人死了，不过不是狄府的人，而就是那名被狄家人给救回来的妇人。

    狄奶奶病倒了。

    她虽然是第一个被抢救出火场的，但到底因为年岁大了、又吸入了过多的烟气，被狄苗抢救过来后，还是没能撑住、病倒了。

    迷糊中，她还在呓语：对不起那个小妇人。

    看着被烧成了灰烬的狄大人府邸、看着狼狈不堪、浑身黑破的狄家人，百姓们愤怒了，围去京兆府衙，要求他们严查此案、严办真凶。

    要求他们给狄家人一个交代、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很快，交代有了。

    京兆府衙出具了告示。说：狄府是因晚间烧枯草、又因夜里大风，才引发的火灾。

    这话，没人信。

    但，也没法再闹了。

    狄家人，没人闹。

    尤其是在得知这个结果后，更不闹了。

    全家搬去了客栈暂住着。

    宋文又哭了。

    他第一时间赶赴了火场，也参与了救火，也帮助了狄家人善后，可在他劝说狄家人斩住到他府邸去的时候，被拒绝了。

    宋文想想，也便由了他们。

    经历了如此灾难的他们、不适宜突然又好过了起来。那样，没人的情感能落地。

    百姓们也就会觉得他们多管了闲事。

    而且，狄家人的付出、不应该一直只是默默的、默默地背负下所有。

    所以，宋文和祖望之几人，亲自扛着仍在昏迷之中的狄奶奶，通红着眼眶、上了早朝。

    几人的眼里、均是恨意十足、杀意十足。无人敢拦、更无人敢阻。

    别人就算敢对这几人动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碰狄奶奶一根汗毛。

    其实老皇帝在火起后一个时辰就知道了消息。也知道了当日京兆府衙就给出的火场勘查结果。

    她有加催京兆府尹再详查。

    但她没想到，宋文几人、就这样大剌剌地抬着狄奶奶、上到了早朝来。

    一见厚厚锦被下、狄奶奶露出的那张苍白、瘦削、布满皱纹、昏迷中仍然愁苦的脸，顾不上生气的老皇帝坐不住了。

    她快步跑下龙座高台，奔至狄奶奶面前。

    宋文几人扛着狄奶奶、双膝跪地、跪在那里。

    老皇帝伸了几次手、想碰碰狄奶奶、都没敢碰。

    急宣了太医院正。而后，再轻轻牵起狄奶奶的手，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们的面，保证道：“老人家、您放心。此事，朕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一定！”

    老皇帝觉得：老人家是能听到的，听到了就会好起来的。

    可狄奶奶的眼珠在紧闭的眼帘后，只是微微滚动了两下，并没有睁开眼睛醒过来。

    太医院正、在给狄奶奶诊完脉后，微微地冲着老皇帝摇了头。

    摇完头后，也跪下了。

    老皇帝：“……”

    她刚想咆哮，又怕惊着老人家、生生给咽了回去。

    对着宋文等人通红的双眼，老皇帝轻声但有力地道：“朕的保证，你们听见了。送老人家回去好好歇着吧，需要什么，宋卿，你，直接去内务府提取。或者直接找小洪子要，都行。务必要保住老人家的性命、务必。”

    狄怀杰还在河北安抚苦难后的百姓，若是让他知道、他在前方扑火、有人在他后方放火……

    老皇帝都不敢想：自己的武家人还能剩下几个、还会剩下几个。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而狄怀杰一怒……生死难料。

    想了想，老皇帝让苏洪取下了一块免死金牌，亲自塞进了狄奶奶的怀中。

    对着文武百官们就道：“狄映，你们可以动；朕，你们也可以动。但谁若再敢对狄家人下手、就休怪朕将你们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宋文听到这话，垂下了眼皮。

    一滴眼泪，无声地滴进了地面。

    陛下直到现在、都不敢说出什么九族皆灭之类的话。

    宋文真的很想问问狄映：“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