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草堂浅谈何为道 天帝神威却求渡
无相是什么?洛小乙一脸疑惑的看向楚茗曦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楚茗曦不屑的撇撇嘴,转头望向已然乱糟糟的摊位,此前上桌的油饼散落在地,楚茗曦心痛的叹了口气。
出了这般的乱子小摊的老板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就连周围的摊位也全都“人去楼空”三人再此果腹的想法也落空了,只能继续赶路向郡城方向走去。
三人没走多远便再次看到了方孝孺,此刻这位老人正襟危坐的坐在一方土丘上,文质彬彬的吃着几枚不知从何处采摘来的野果。
小朋友,尝尝吗?见三人走来方孝孺伸手递出几枚野果询问道。
楚茗曦紧盯老者眼中满是忌惮,圣玄却不管那么多径直来到老者身边伸手便接过老者掌中野果扔入口中一颗,咂咂嘴品味一番,便将余下的递向洛小乙道:尝尝挺甜的。
洛小乙接过果子递向楚茗曦,楚茗曦微微摇头,一双眼紧盯着老者。
洛小乙见状虽然惊讶她竟然也有不吃的东西,但也明白自己的地位,也就不在强求,收回手掌将一颗野果扔入口中,果子大小与枣相似,不过却是质地较硬,通体青绿,看上去应该极为酸涩,但一入口却汁水四溢颇为香甜。
洛小乙此前被楚茗曦折腾一番本来没有什么胃口,但这两颗野果下肚口齿生津,忽然便觉得有些饿了,肚子也正巧发出两声轻响。
哈哈,小友可是饿了?此处虽然离郡城不远,但多少还要费些脚程,若是不嫌弃可到老夫寒舍,虽没有大鱼大肉但还有些粗茶淡饭足以果腹,方孝孺见状捻须轻笑道。
不必了,有我带着他,几里路用不了多少时间,未等洛小乙开口楚茗曦便抢先拒绝道。
洛小乙听她说着忽然便想到了此前吐得昏天黑地的模样,心中直打怵,咽了口口水低声道:粗茶淡饭挺好,要不去尝尝。
楚茗曦立刻冷眼扫来,洛小乙不敢和她对视,眼睛看向一边战战兢兢的说道: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再说了之前还帮过咱们,一边说一边扯过圣玄问道:你说我说的对不?
圣玄看着洛小乙一副想笑却忍得很辛苦的模样并不答话。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为旁人所误,不欲辨也,老者说罢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缓缓向前走去,不过却走的极慢似乎是在等三人。
去看看嘛,他应该没恶意,如果他想动手随时都可以,洛小乙来到楚茗曦身边轻声劝道。
你觉得呢?楚茗曦却看也不看他转头看着圣玄问道。
我都行,你们要去的话,我就陪着,圣玄一脸随和的笑道。
那就走吧,楚茗曦点点头说道。
三人起身快步追上老者。
多谢前辈相邀,洛小乙来到老者身边笑着讨好道。
方孝孺微微一笑并未搭话,前行不远便能看到一片小菜园,几件茅草屋。
这也太寒酸了吧,洛小乙低声嘟囔道,转头却见圣玄将食指轻叩在唇上示意他不可多言。
方孝孺将三人请入草庐内,摆上一张长桌,从缸罐中取出些酱菜,在淘些水饭,屉上拿些淡黄色的馍馍,整齐的摆放在桌上,缓缓伸手道:请吧,只有这些还望莫嫌弃。
圣玄率先动筷,洛小乙见到后便紧随其后,可是他心中还是不解,自己一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痞子,即便是不依仗高胖子也绝不会过得这般凄惨,可这老者一位无相境界的高手却过着这般的日子。
吃食太过粗劣,也就没有了细细品味这一说,因此洛小乙和圣玄吃的极快,楚茗曦更是连碰都未碰,一餐罢,方孝孺取水煮沸泡了一壶清茶,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令人惊讶的却是这茶具极是精美,与这饭食和草庐极不相配。
洛小乙吹着茶水,方孝孺慢慢的喝着,楚茗曦看也不看茶具一双眼睛紧盯着方孝孺,草庐内的氛围此刻显得极是诡异。
圣玄看过三人,心中了然,微微一笑,一笑楚茗曦过分的紧张,二笑方孝孺故弄玄虚。
二位慢饮,我想与这位小兄弟聊聊,不知可方便,方孝孺饮罢杯中茶开口说道。
楚茗曦脸色变化猛地起身刚想开口却被圣玄拦住。
老先生请便,圣玄微笑道。
方孝孺微笑向圣玄行了个礼,身形一动便宛若瞬移一般来到洛小乙身前。
什么?你要,洛小乙一脸不解还未说完话便被方孝孺伸手按在肩上,随后便觉得眼中无数事物飞退,耳边传来风声,回神之时已经身在一个山洞之中。
身前方孝孺微微躬身道:抱歉了,小兄弟,未经你允许便将你带到此处。
没事,没事,洛小乙刚想要摆摆手,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脚下没跟。
小兄弟没事吧?方孝孺见状立刻伸手将他扶住。
没事,没事,洛小乙晃了晃脑袋,缓过来了不少,转头向周围望去,想看看自己身处何处。
二人所处之处是一个山洞,三面石壁,周围整齐的排列着数不清的书架,每一个书架上都整齐的摆满了藏书。
这是?洛小乙疑惑问道。
此乃老夫藏书之处,其实那草庐只是一个摆设,老夫更多时候皆再此地,方孝孺一边捻须一边自豪的说道。
洛小乙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尴尬,这老头这般贫苦,莫非是一生的收入都用来买书了?
方孝孺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笑道:小友莫要误会,老夫家境还算是殷实,这些书是老夫一生的珍藏,很多都是千金难求的,至于那清苦的生活乃是老夫有意为之,人生在世当体众生苦,读万卷书,养浩然气。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洛小乙忽然想起一些穷酸苦儒最喜欢这这句话便开口问道。
方孝孺点点头赞叹道:正是,小兄弟年纪不大却能明白这个道理,难得难得。
自虐,洛小乙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出现了这二字,随后暗暗发笑,这老者不仅喜欢自虐甚至还乐在其中,可真是个怪人。
方孝孺看着洛小乙的模样知道他的心思不在此处便开口问道:小兄弟游历江湖可知道这江湖中人的本事如何划分?
洛小乙闻言立刻回神,对于此事他可是极有兴趣的,便立刻打听道:小子并不了解,前辈能否为我讲讲。
人内有经脉,外有筋骨,武道亦是,故而分为内九境,外九品,九境分为通脉境,开络境,周天境,天元境,武极境,归源境、太息境、天命境,谪仙境,而九品并无特殊名称即是九到一品,不过却有三种分别,以杀人技法修自身者谓之杀伐,以磨砺肉身而增进气力者谓之千钧,锻塑筋骨、皮肉,可以肉身硬抗刀兵者谓之披甲,这些皆是古话,如今二者混杂,大多用境界划分江湖人,品级划分朝堂将军。
前辈如今是什么境界?洛小乙眨眨眼有些好奇的问道。
老夫是读书人不在其列,方孝孺摇摇头说道。
啊?那您之前用一张饼就把那家伙打跑了?
哈哈哈,谁说书生就一定百无一用?读书也能读出一身本事,也能仗义行侠,方孝孺大笑一声,随后开口为洛小乙讲解道:除了武者之外还有三教,儒、道、佛,三者各自修行不同,儒教养一身浩然之气,虽然不会什么杀伐的武学,但是挥手间这将养数十年的气度便能轻易击退敌手,道教循奉天时感悟天道,其中佼佼者出手可借用天地之势,佛教借禅戒修功德。
境界细分可分为三道,五律,七禅,三道者,道合身心、道合生灵、道合天地,五律者,知、行、悟、授、立,七禅者,定心、塑身、无妄、无惧、无惑、无欲、极乐。
方孝孺停下缓缓捻须仿佛在等洛小乙开口,而洛小乙却张着嘴宛若一个痴儿。
他如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方孝孺给他讲了这么多,他虽然都记下了,但是却根本就没听懂,只是知道了三道,五律,七禅、九境、九品,可这些东西具体是什么他却不太明白。
洛小乙挠挠头看着方孝孺,他明白这老头只是给自己讲了个大概,具体的还要自己去问,可是自己连最差的通脉境都不是,又能问出什么问题,只能盼望方孝孺先开口,可这老家伙却宛若哑巴了一般,只是捻须,自己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什么。
忽然洛小乙想起方孝孺用饼打飞那个男子之后,楚茗曦说他至少是无相巅峰的修为,,于是便开口询问道:前辈,我朋友说您至少有无相巅峰的修为,这无相境界是什么,刚才您并未提及?
武极境,取名为武道之极,此境一分为三,寻得一种杀戮之法,专研至极谓之缥缈,博采众长谓之麟凤,专精内息谓之无相,那丫头说我是无相巅峰也没问题,我如今的战力大抵可以对比无相,方孝孺开口解释道。
洛小乙点点头,自己所遇到的众人中沈自然是个周天,估计楚茗曦、剑痴等人也差不多,火凤一掌击败沈自然,苍龙战平柳倾城,他们三个至少也是天元甚至可能是武极,而李寒江和姐姐,自己并未询问境界,不过如今看来二人也算是一方巨擘应该不会弱于方孝孺,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前辈于儒教属于哪一境界?修炼到如今这步又用了多久?
方孝孺闻言面露喜色点了点头,仿佛洛小乙这问题问的极好。
老夫即未收徒授业,也未创家立说,因而如今仍是悟境,我七岁读书,冠礼后方生一缕浩然气,而后细心专研一甲子有余,老夫今年八十有四,细细算来已有七十七载岁月。
洛小乙闻言长大了嘴巴,一脸震惊,随后忽然开口问道:归源境界武者若与您一战,您是否能胜?
归源与无相天差地别,老夫应该是胜不得,方孝孺想了想答道。
那什么缥缈、麟凤和无相境界的武者呢?洛小乙不死心的问道。
武者擅长杀伐,若是论道或者气息之争老夫能胜,但如果真动起手来应该也是不敌,方孝孺思考片刻答道。
那武者大概多久能修炼到武极境界?洛小乙脸色有些尴尬的问道。
这个要看天赋,若真是天赋好,还有机缘的话二十余岁也差不多。
那读书有个屁用啊,你读了七十七年,七十七年啊,连人家练武十几、二十年的都打不过,洛小乙起身跳脚道。
方孝孺先是一愣,随后猛地起身手指洛小乙,这位满腹诗书的大儒此刻竟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片刻后愤然开口道:朽木,朽木,唉,朽木啊。
洛小乙说完才发觉自己言语不当,原本正有些后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等着挨骂,可他却没想到这老头憋了半天就说出这样一句话,从小混迹市井的洛小爷不少挨骂,也有一肚子骂人的话,可是却没想到面前这满腹诗书的老头竟然连骂人都不会,不由觉得好笑。
来来来,老夫再与你分说,方孝孺颤抖片刻长出一口说道。
您说,我听着就好了,洛小乙强忍笑意低声道。
我且问你昔年江湖六大最强之人你可知道?方孝孺数十年的休养岂是等闲,这句话说完面色和举止便恢复如常了。
洛小乙点了点头,他倒是听李寒江说起过,只是不知道这老头此时提起是什么意思。
好,你听过就好,我且问你这六人中除了死于别人手中的柳青冥外,其余几人谁已故去,谁还在人世。
两剑已故,余下的我就不知道了,洛小乙开口答道。
那你可知道两剑多少年岁故去的?方孝孺问道。
洛小乙缓缓摇头。
方庆四十七岁便故去了,霍辛想尽办法也未能活到花甲之年,但慧文禅师如今已经近九十岁了,虽然老态龙钟但至少百岁无忧,紫虚散人如今也七十有二,且容貌丝毫未衰依旧宛若二八少女,你可知这是为何?方孝孺看着洛小乙问道。
方孝孺见洛小乙不回答便接着说道: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武学乃是杀伐之道,本就是逆天而行,所修习的杀人技法威力越大对自身的损害便越大,你们只知道问当今天下谁是同境界的魁首,却忽略了那些魁首有多少如昙花一般璀璨一时便黯然残败,威压一世,天下无敌,看起来风光可说到底都是些自伤之辈啊!
方孝孺语重心长的说完,见到洛小乙不住地点头,便心满意足的一笑,可是却不知道这些话洛小乙根本就没听进去,他只是在想紫虚散人七十余岁却宛若二八少女到底是如何保养的,若是至死还能容颜不改那不就是个纯纯的妖怪了吗?
咳咳,方孝孺轻咳两声使得洛小乙回神,洛小乙疑惑的看向方孝孺问道:不知前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世俗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夫虽然不是什么名家好手,但多年读书也有所收获,不忍让这些收获随老夫归于尘土,因此老夫想要将这数十年收获传授与你,你可愿意?方孝孺端坐捻须一脸肃穆的说道,俨然一副大儒夫子的模样。
可洛小乙闻言却懵了心中暗暗想到,这老头读书读糊涂了?他从哪儿看出来小爷是一块读书的材料啊,况且就算是小爷再喜欢读书如今也不适合啊,这三绝剑就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武林人士上门,这老头莫不是闲着没事想给自己找些麻烦?
你身负之物不必担心,老夫既然愿意收你入门墙,便会帮你抗下一切,方孝孺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开口直指洛小乙心中忧虑所在。
您门下有什么规矩?洛小乙有些心动,这老头若是能解决三绝剑的问题,自己拜他为师也不是不行,而且以老头的本事和名声,自己作为他的弟子在西河郡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若说规矩,只需遵从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这十二字即可。方孝孺缓缓开口道。
洛小乙挠着头,这老头说话自己根本就听不懂,无奈试探问道:偷窃、好色,欺负比自己弱的人行吗?
当然不行,不义之财、贪图色欲、恃强凌弱这是实打实的小人行径,怎能悟透我儒家的微言大义,方孝孺呵斥道。
那还是算了吧,洛小乙摊手一副无赖模样。
方孝孺被他气得猛然站起指着洛小乙面目通红道:朽木,朽木,惶惶大道,万千典藏在你心中竟比不上小人行径重要?
洛小乙无奈一笑伸个懒腰将手背到脑后转身向洞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您喜欢的东西我不喜欢,您的路我也走不了,您还是换个人吧,再好的工匠也没法儿让朽木成器,不能让烂泥上墙。
方孝孺被他气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笑声忽然在洞中一角响起,一个男子哈哈大笑着从书架后走出来。
男子一身白衣,五官不算俊朗,长相更是有些普通,虽然生着一副扔进人群便找不到的模样,但他的眉眼和气度却显得与常人不同,一双不算大的眼睛但若是与他对视片刻便会深陷其中,一身淡雅的气度,仿佛无时无刻令身边人如沐春风。
方孝孺听到这笑声更加生气,转头指着男子骂道:笑,笑,笑,你何来面目发笑,若不是你老夫何苦趟这趟浑水,被这小子一气至少搭进去一年半载的寿命。
您老人家一生行善,这寿命没有三百也有二百,区区一年半载何足挂齿,男子止住笑意来到方孝孺近前,随后转头看向洞外笑道:这小子真有趣,随即面色一黯:不过可惜了他卷入了这一场风波,却不知前路如何了啊。
哼,你那兄弟满天下的寻你,你若是不出面这风波恐怕就要席卷天下了,方孝孺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
男子轻叹一声咂咂嘴沉思片刻,却忽然转头打趣方孝孺道:你这老流氓刚刚那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装的不错啊,说完学着方孝孺的模样一边抚摸着光秃秃的下巴,一边手指前方故作老气道:朽木,朽木。
赶紧给老夫滚蛋,看见你就烦,方孝孺起身挥了挥衣袖一脸的嫌弃。
男子大笑着向洞外走去。
待到男子离开,方孝孺转身望向洞口,叹息一声,眼中似有微光。
佛禅山脚下青石镇,一个茅草屋前正在吃午饭的老农抬头望向天空咒骂道:王八蛋,这么大块乌云,指不定这是多大的雨啊,骂完便赶紧放下碗筷招呼内人和他一起收拾着草房周围晾晒的菜蔬。
可天空那朵乌云却并未带来一丝雨水,反而是慢悠悠的向着青石镇南方一片荒林飘去。
荒林深处帝衍天闭目席地而坐,他的身侧仿佛有一方奇异的场域,一丈以内的事物皆竖立着,就连柔软的杂草和散落的枯枝也竖立在他身侧。
空中那片乌云宛若漆黑的长河翻滚而来,好像离地面越来越近,来到他头顶之时仿佛近在咫尺伸手便能触到一般。
帝衍天猛地睁眼而起,恐怖的杀气四溢,数十丈内一切生灵瞬息之间便被夺走了生机,就连那空中黑云都仿佛难以承受这般力量四散而去,宛若雾气环绕四周,而也就在此时他身侧的杀气竟缓缓化为人形,一指点出带动倾天剑气而来。
帝衍天神色不变右脚轻踏地面,身侧三尺宛若万剑席卷,将斩来的剑气一一粉碎,天帝的三尺禁区纵然是神明也未必能够涉足,而这三尺恐怕也就是天下人和他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差距。
杀气化为的身影见此番出手无效竟开口蛊惑道:何必呢?你即是我,我既是你,你修成这般境界不就是为了杀人吗?此刻强行压下杀意又是为哪般?
帝衍天冷冷一笑,刹那间已在身影身前,右手剑指点出,身动指至,瞬息之间,咫尺天涯。
云雾散去,杀气消失,仿佛一切都是幻境,可若是抬头望去可见一道剑痕撕裂苍穹。
帝衍天抬手擦去嘴角血迹低声道: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任何事,即便是苍天亦是如此,说完整理衣着向着佛禅山走去。
佛禅山下茶摊,今天这茶摊的生意倒是很不错,午时已过可是却还是坐着不少人,从穿着上就能分辨出客人的来路,一些粗布衣服手持兵刃的应该是赶路歇脚的江湖客,一些穿着僧袍的应该是来山上普善寺烧香的小和尚,身穿道袍的应该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当山上的小师傅,其他几桌年纪不大却一脸傲气的也应该是出身名门正派的弟子。
客人中却有一人显得格格不入,此人身着紫色华服,剑眉英目、满面淡然、俊美异常,两鬓却满是白发,不是帝衍天又是何人。
帝衍天伸手掰下一块馒头送入口中,慢慢的咀嚼,时不时喝一口桌上的茶水,好像很喜欢这种氛围。
其他几桌就没有他这般安静了,另一边的几个壮硕的汉子正在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其中一人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凡凌云的“三绝剑”现世了,听说还在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子手里,不少人都赶过去了,要是能拿下那小子,“三绝剑”可就到手了。
边上一人摆摆手说道:废话,江湖上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了,谁还能不知道啊,不过我可听说了,帝衍天发出话来说“三绝剑”谁也不能动,要我说这宝贝也不好拿,说不准还烫手呢。
之前那人不屑的说道:我还当是什么呢,帝衍天也就在北梁有点面子,其他的地方谁拿他当回事啊,这南楚还是剑阁的天下,剑阁不发话就可以试一下,再说了那可是“三绝剑”天下谁不想要,不会有人犯众怒的,要我说咱们就去试一下,拿不到就算了,万一拿到了老子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剑神。
帝衍天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在桌上放下几文钱说道:你们去不了了。
说完伸手一挥,起身向外走去,边上的几个魁梧大汉缓缓倒在地上,颈上清晰可见一道血痕,却没有丝毫血液流出。
茶摊上的其他人立刻起身快步跑来,查验了一下伤口之后,众人立刻将帝衍天围住,一个穿着道袍的小道士走出来说道:你这人好歹毒,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帝衍天冷冷的说道:难道你们没在白天杀过人,都滚开,我今日真的不想再杀人了。
几个小和尚低头颂念经文,一个少年走出来说道:真是个狂徒,今天遇到我们算你倒霉,我们为武林除了你也算是除了一大害了,报上你的名号,小爷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帝衍天叹了口气说道:何必找死,帝衍天说完身形飘忽,穿过众人缓缓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今天去见一个和尚,所以你们几个小和尚保住了命,有多远滚多远。
帝衍天向前走去,除了几个小和尚之外的其他人全都缓缓倒在地上,无一例外脖子上都多出了一道血痕。
几个小和尚呆立当场,去也不是,留也不是,按照佛理他们应该为死者颂念经文,可是刚刚那人说了“有多远滚多远”
一炷香之后,四个差役抬着一个轿子来到茶摊前,一个男子从轿子里走出来,说是男子只是因为他的喉结较为醒目,而从五官形态上来看竟有几分女子的媚意,男子一身华贵锦衣,脸上还画了些脂粉,引人注目的却是男子比常人宽大不少的手掌和腰间常人手臂粗细的铁链。
男子走下来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随后用略有些尖锐的嗓音说道:好难闻的血腥味啊。
一边的差役无奈道:您就别在乎这些了,赶紧看看吧,然后大家好回去交差。
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每一具尸体,转身回到轿子边上说道:走吧,回去吧。
差役问道:您这就看完了,尸体搬回去?
男子摇摇头说道:不归我们管,也管不了,叫几个人通知一下武当、青城、水镜门和落月山,就说他们的弟子在这里被杀了,至于凶手吗。
男子陷入了思考中,差役立刻上前问道:凶手说是谁?
男子想了想说道:是个用剑的绝顶高手,不过具体是谁我就不知道了,随后男子揉了揉光秃秃的下巴似是有些纠结道:这样本事的人不多,我也惹不起,罢了,就找个可怜人背这个黑锅吧,就说凶手是帝衍天。
差役挠挠头问道:这样能行吗?
男子摆摆手说道:安心啦,无论是什么坏事赖到他头上都会有人相信的,而且也没人敢去找他,就这样吧,回去交差去,这个破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呆。
男子转身走进轿子,四个差役抬起轿子原路返回,男子也没想到他随便赖一个人就正好找到了真凶。
帝衍天走进普善寺,径直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推开门走了进去,院落中摆放着一些花盆,但里面却空空如也,边上有一处菜园子,院中倒是有不少的青菜在茁壮成长。
帝衍天走到房间前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内有些暗,一个老和尚坐在蒲团上,帝衍天走到老和尚面前坐下。
好久不见了,你今天怎么得闲到我这里来了,老和尚看着帝衍天笑道,随后面色变得难看问道:你受伤了?这世间谁能伤的了你?
我自己,帝衍天答道。
有病啊,练剑练的疯魔了,自己伤自己?来吧我给看看,老和尚打趣了帝衍天一句随后伸手想要为他把脉。
可帝衍天却摆手拒绝了:我不是来治外伤的,我来找你治心病。
老和尚摇摇头讪讪的收回手说道:这就难了啊,不过你何不试着放下心中的执迷。
如何放下?帝衍天眼中似有微光闪过。
老和尚摇头说道:这要问你自己啊?
帝衍天摇摇头道:我若是知道还来找你干什么,你读了一辈子的佛经,给别人讲了几十年的道理,却解不了我心中的困惑和执迷,呵,你有些名不副实啊。
老和尚摆摆手一脸随意道:虚名而已,不要也罢,你的执迷和别人不一样。
帝衍天问道:都是执迷有何不同?
老和尚笑道:你若是因为你刚刚杀人心中不安来找我,我能帮你,但是你是为了你和小寒衣之间的事情来的我就没办法了。
帝衍天冷笑道:我天天都杀人,我从不会为了杀人而有什么不安,随后他的脸上闪过一抹苦涩,可是她不一样,她是我的一切,为了她我连剑都能放下。
老和尚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可是你还是要明白,往事已矣的道理。
帝衍天缓缓摇头,老和尚叹了口气说道:唉,执迷啊,每个人都有执迷,有的人是为了权利,有的人是为了金钱,说白了世间执迷贪念为主,佛法再高深也只能是劝人放下,可是那执迷如山如渊,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搬开能填平的。
帝衍天说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不在乎。
老和尚点点头道:所以说你的执迷我解不了,别人是被执迷困住、绊住、锁住,我能为他指路、解绊、开锁,他听了,悟了也就走出来了,可你是执迷以去,你却要紧紧地攥着,死活都不肯放手,非是我不帮你解,而是你根本就不想解。
帝衍天声音有些沙哑但却无比坚定:我已经放开她一次了,绝对不会再放开第二次。
老和尚笑着问道:她在哪?她还在你手中吗?
帝衍天愣了愣,是啊,她在哪?她在天魔殿,她在凌波城,她可以在天下每一处,可是却偏偏和自己再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既然她不在自己手中,那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老和尚看着帝衍天说道:你握着的是你放不下她的那颗心,是你不想和她再无关系的想法,是你最后一分祈祷着她能再回来的盼望,你觉得你放开了你和她就真的再无一分关系了。
帝衍天听罢思考片刻随后叹了口气笑道:你说的对,没想到你个老和尚对感情也有了解啊!
老和尚笑了笑却忽然岔开话题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凡凌云是否会因为此事耿耿于怀?
帝衍天愣了愣,自己从未想过,于是叹了口气答道:没有。
老和尚微微一笑说道:我觉得他不会。
帝衍天有些惊讶的问道:为什么?
老和尚解释道:因为你们不同,他是一个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会第一时间选择逃避的人,而是你会想尽办法去解决,他逃的多了也不在乎这一次了,而你一生中只逃过一次,所以你会对这一次耿耿于怀。
帝衍天叹了口气说道:可我逃了这一次却失去了我最在意的人,真可笑啊。
老和尚忽然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剑快要断了呢?
帝衍天冷笑道:你想多了。
老和尚再次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如此吧。
帝衍天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忽然转头微微一笑说道:每次和你谈完我都会开心不少。
老和尚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不是一个听得进别人说话的人,为何会有这般感觉?
帝衍天笑了笑伸手一指老和尚说道:因为你这个破屋子太黑了,你又是个聒噪的人,每次推开门的那一抹光亮都让我觉得仿佛是新生了一般。
老和尚也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嘲弄之意,笑了笑开口道:既然有帮助你可以常来。
帝衍天点点头说道:我会的,对了,那个小和尚呢?
老和尚叹了口气说道:下山历练去了,那小子喜欢武功不喜欢佛法,把他关在这山里反而对他不好。
帝衍天点点头说道:有道理,那小子天赋不错,说不定再过几年他就能成为新的神话、传说,到时候你这个师傅也跟着出名了。
老和尚轻笑道:你倒是第一次给一个人这般高的评价啊。
帝衍天微笑道:他当得起,我也应该走了,等我把一切做完,我会再回来看你的,说不定到时候我的心结已经解开了,我也给你上上课,让你试试别人在你面前聒噪,你是什么感受。
老和尚点点头说道:静候大驾,到时候我一定洗耳恭听。
帝衍天走出门,轻轻的将门关上,转身离去,如同他一步步走上山来一样,他又再一次一步步走下山去,老和尚对他有恩,也算是这世上仅存的几个能让他尊重以待的人之一了。
帝衍天走后,老和尚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帝小子,你应该从来没骗过人吧,演技还真是拙劣啊,你这次到底是想要跑,还是准备面对了呢?你能改变天下,却改变不了你这颗执拗的心,希望你大事了后,我还能看到你这把天下间最锋利的剑。
说罢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看着院子里的花盆和菜田,笑了笑说道:人老了身边就是得有人伺候,圣玄那小子走了,我这连个收拾的人都没有了。
老和尚冲着大殿的方向拜了拜说道:希望佛祖保佑圣玄那小子平安,我也不指着他出什么名气,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老和尚伸手按在腰上,缓缓挺了挺上身忽然一脸骄傲的说道:我老和尚做过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我恐怕早就名扬天下了,毕竟我当年可是执导过凡凌云武功,给帝衍天指过路,教导过洛寒衣道理的人。
咔咔,老和尚腰间传来一声轻响,老和尚“哎呦”了一声,缓缓将刚刚挺直的背又弯了下去,叹了口气说道:老了,老了,不能乱动了,还是乖乖回去躺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