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扶风歌

第三十六章 出使

    温峤机敏过人,善清谈,倒是能投王浚所好。而且温峤出身太原大族,与王浚为同郡大族,也可拉近关系。

    数日之后,刘群于大营外,亲送温峤一行人,刘群握住温峤的手,叮嘱道:“太真,王浚好虚礼,重名望,莫不可以慢语,使其恼怒。”

    温峤喜慢语,常言些轻慢放肆之言,刘群等亲近之人自然是不以为意,但就怕触怒王浚。

    温峤知此番出使责任重大,便回答道:“将军,峤明白!”

    温峤一行人辞别刘群后,便由乐平郡北上,经新兴郡,常山郡,进入幽州。

    温峤出使幽州,为了不引人注意,便伪装成往返幽、并两州的客商,侨装进入幽州。

    八王之乱虽把并州打成了焦土,百姓离散,户口灭绝,但幽州因远在东北,远离中原,受中原战乱影响少,反倒成了一片乐土。

    户口滋生,街市繁荣,商贸发达。常有幽州商人将粮食,织物等运往周边州郡贩卖。

    故温峤一行人才侨装成客高,方便掩人耳目地出使幽州。

    温峤一进入幽州地界,沿途所见尽是一片破败,百姓面黄肌瘦,一贫如洗,甚至与久经战乱的并州相比,都显得格外衰败。

    王浚治幽州,以严刑酷法治之,苛税不断,颇发劳役,幽州百姓不堪其苦,纷纷逃亡,北上辽东,或南下中原,就算沦为流民,也不愿留在幽州。

    去岁幽州大水,诸郡受灾,百姓无粮可食,而王浚屯积粟谷百万,不肯赈济,却坐视幽州百姓因饥寒而亡。

    靠近并州的代郡、常山郡尤甚,百姓水生火热,不断叛逃,王浚则派大军镇压,一来拘捕亡人,二来则防备并州的刘琨。

    两人从相争冀州开始,就争斗不断,刘琨一心想匡扶晋室,而王浚则有取而代之的念头。

    如今王浚称帝之心,昭然若揭,身为晋臣的刘琨自是将其视为叛逆,而王浚则回以颜色,兵屯常山,代郡既是防备刘琨,又是威胁并州。

    温峤从代郡往西,由易水一路西行直达蓟城远郊。

    温峤一行人上岸后,由舟船换乘车马,向东北方向的蓟城缓缓驶去。

    此刻正值暮春时节,远处的田野之上,荠麦青青,伴随着一轮轮的春雨,空气中尽是泥土的芳香。

    未经战火的蓟城,终归是比丧乱的中原与并州多了一份安详与承平。

    未走几步,温峤的车队,便被一大波流民拦住了去路,随从本想将其驱散,但被温峤制止了,温峤拿出所有的干粮,悉数送给了拦车的流民。

    拿到粮食后,流民们也自觉地让开了路,使温峤一行人继续前行。

    幽州大水,使易水沿岸的蓟城也深受其害,百姓颗粒无收,又要缴纳高额的赋税,无奈只能将土地献给士族,以躲避田赋。

    司马炎立国后,以占田制取代秦汉的名田与限田制,客观上促进了农业发展,并限制了土地兼并。

    但本质上还是维护士族特权,占田制使士族拥有荫客、荫亲等权力,名下土地免于租赋。

    受灾的蓟城百姓将土地献给士族后,幽州的赋税便变少,王浚就要加税,而赋税变高,又促进百姓将土地献给士族,形成恶性循环。

    而最终的结果便是幽州财源减少,寻常百姓失去土地,成为士族的佃农或是流民,蓟城田地则彻底沦为世家的私产。

    先前拦路求食的百姓便是受害者,而王浚称帝在即,为收扰人心,格外优容幽州士族,对此亳无作为,反而疯狂压榨百姓,为其建造宫殿与蓟城。

    温峤的车马,行驶片刻后,蓟城便出现在眼前了。

    蓟城,古称燕,因城西北隅有山名蓟丘,而得名蓟城,战国燕之故都也。

    秦定天下,以燕之故地为广阳郡、渔谷郡等,而蓟城便是广阳郡治,后世历代不更,延绵至今。

    蓟城由于地处平原,又有易水等大河环绕,乃是富绕之地,集幽州人物、财宝于一处,为北方重镇。

    后王浚执掌幽州,又对蓟城休缮扩建数次,使蓟城规模扩大不少,由幽州郡治,一越成为与洛阳、邺城等相抗衡的大城。

    而同为州治的并州晋阳,与之相比,无疑于一座小城。

    故温峤初至蓟城时,大为震撼,城内楼台高楼林立,屋舍俨然,由城门向城中望去,无边无际,而市井之中,叫卖声不绝于耳,甚是繁荣。

    温峤一边入城,一边观察着燕地的风土人情,燕地因地处边疆,其国人尚武,有任侠之风,温峤于街市之中,见行人,无论是著姓冠族,还是微末百姓,人人佩以刀剑,既作防身,又为饰物。

    当然这也因如今中原丧乱,局势不定,佩剑于身也是必要的。

    在打听清楚王浚府第之处后,温峤便直往其宅。

    王浚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和登基作准备,将原先的幽州刺史府和博陵郡公府,以洛阳太极殿为蓝本,改建成宫殿,号燕台宫。

    车马仪仗悉与天子同,王浚也开始称孤道寡起来,到后来王浚更是不满足称孤,直接下令群臣称其为至尊,意为天地之尊。

    温峤等人到了燕台宫,便也放了难,由于不方便表明身份,温峤连宫门都进不去,更遑论面见王浚。

    虽然心急如焚,温峤一行人只能于蓟城住下,等待机会。

    一连几日,都毫无近展,直至温峤与副使在蓟城闹市中,听到一首童谣。

    “十囊五囊,尽入枣郎!”

    其意为十口袋、五口袋的财宝进入枣嵩的口袋。

    枣嵩,字台产,颖川长社人,其父乃前幽州刺史枣据,后王浚领幽州,为巩固地位,嫁女于枣嵩。

    枣嵩为人贪婪,仗着王浚的宠信,便肆意贪墨,蓟城人便编此童谣,讥讽其贪婪。

    不过枣嵩去岁领兵讨石勒时,为石勒斩杀,战死沙场。

    但其妻王韶与枣嵩一样,贪婪成性,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是故仍仗着为王浚之女的身份,收受财宝,在王浚面前,为人许官。

    而王浚由于少年时是私生子,不少父亲待见,从小便缺乏父爱,故对自己的儿女尤是疼爱,无不允之。

    于是每每便答应了下来,于是这首童谣没有因枣嵩的身死而消失,反倒是更为蓟城人传唱。

    “十囊五囊,尽入枣郎(枣王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