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府，地处中原，得天独厚，又曾是先朝的古都，时至腊月，洛阳主街便遍布人群，哄哄闹闹，卖年货的与置年货的尽皆兴高彩烈。

    人说有钱无钱，娶个媳妇好过年，这是恒古不变的真理。

    是以，各家具铺子里便布满了人，自然，这家具铺子对应的是贫苦人家。

    但凡大家娘子们哪个不是从小便由着父母置起了嫁妆，唯有穷苦人家或是对先前制做的嫁妆不如意的，方才会在临近婚期来买成品家具。

    洛阳府城里最有名的家具铺子是吴记。

    腊月初三这日，许多客人正围着铺子的掌柜抢新出的妆匣：这家铺子里的妆匣长三寸有余，与以往的妆匣颇为不同的是，里面不光格子多，还分出了三种活动层，只轻轻一按妆匣的按鼻便能弹出一层，其上固定了一层正红色的绒布，不论金银珠宝首饰摆在其上尽皆熠熠生辉。

    只是临近年关，听说这款妆匣每日里仅卖十余个，是以众人一进来都摆了要疯抢的架势。

    掌柜的见这驾势，自是乐得合不拢嘴，吴家不比别的人家，大小姐先前便说了，这铺子卖百两银便有他一成的红利，近十来日光妆匣已卖出四十余个，更别提因着人们抢买妆匣顺带的别的家具玩意了！

    正在他欣喜的默算着今日的红利时，便瞧见门外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家中的大老爷和三老爷，他心中咯噔一声，想起大小姐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吴大老爷与三老爷近几日过得实在是憋屈！

    吴淑珍不知在哪里请回来的小娘儿们，先前看着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谁能想到她大着肚子竟然能打人！还颇为不要脸的打大老爷们！！！

    吴大老爷摸了摸涂了几层粉，早就看不到痕迹的脸，总觉得那里还有块地方抽着的疼痛。

    吴三老爷也不遑多让，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妇人竟然只动手不动口的！！！

    但凡她能与自己吵上几句，或是论点理，自己一家人也不至于这般狼狈了！！！

    他看了眼大哥，见他摸脸，不自觉的觉得自己嘴角也生疼。

    他扯了几下嘴角，想对掌柜的摆出个笑脸来，却怎么也摆不出来，也不知那“间”种打哪儿请来的打手，天天上窜下跳的也没把种给跳出来！

    这不，年底查帐竟然不让管事的来，偏偏让他们两个当家老爷来！

    你反驳几句，丫的就开始挽袖子！！！

    这天下竟然没有他们哥俩说理的地方！

    老太太去二哥那里哭了好多次了，偏偏二哥一激动就昏睡，二嫂一激动就哭，一哭就说不出话来。

    那“间”种倒是没事，人家摆明了自己要看热闹！！！

    你说让人查帐便罢了，查完了还能把帐本甩到他们脸上去：不是这里帐对不上，就是那里帐目出了错，再不然便是帐房字迹不清楚。。。你说说这管两老爷啥事，偏她能扯到他们身上来，一句说了没应声就拳头伺候了！！！

    先前看着那“间”种身边的红姑没跟着回来还松口气，现在方才发现这口气松早了！！！

    那红姑背着仆从的名声，给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无缘无故对他们这两老爷动手啊！

    这大肚子妇人——对，许氏，她硬是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稍有不顺心，非打即打——嗯，没有即骂，那娘们惜言的狠！

    吴家，除了小子辈的与老太太之外，没有一个拂她意的不挨揍的！！！

    他两现在都有些羡慕这群掌柜的了，那女魔头不亲自来查帐，不然看他还能笑得如此开心！

    没错，吴记家具铺子的张掌柜正笑得见牙不见嘴！

    若不是他看的是铺子里的好生意，两位老爷都要以为他是在笑他们的脸了！

    只是就这样，他两也觉得面子上难堪得狠，若不是奉了那女魔头的命令来查帐，他两巴不得钻到石缝里躲着。

    说出去谁信啊，寻常妇人打架都是脸抓花，而这姓许的最拿手的却是把脸打开花！！！

    两吴老爷无比相信，若不是自己服软得快，这脸肯定得开花，就这还不敢保证哪天那女魔头心情不好，就会让他们脸上开花，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两位老爷，屋里请！！！”张掌柜见两位老爷站在人群中被挤来搡去，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再怎么说也是主家，自己这看热闹的毛病是得改改了。

    “我们是来。。。”两位老爷费了老大的劲才从人群中挤到内院，正欲开口说话却被张掌柜截了去。

    “嗯，小的早听吴奶奶说了，您二位是代表她来查帐的！”张掌柜并不是有意截他们话的，他原想着方才让两位老爷挤得发乱簪子掉的，颇伤脸面，是以上赶子的接话，好让二位老爷的面子不至于落到地上去。

    谁知这好话落到两位老爷耳朵里却不是那回事！

    神特么的吴奶奶！！！

    两吴老爷一齐扯了扯嘴角，这许氏自封吴奶奶，家里的店铺竟是无一家不知晓的，也不知是谁通的信！

    眼见着这诺大的家业，落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妇人手中，他们兄弟两憋屈至此，却无可奈何，这个难受劲儿，谁经历谁知道！

    偏这时，掌柜的内室略微清静些，便能听到院里伙计们的说话声：

    甲：“这吴家奶奶真是厉害，凡她说的式样还没有不热卖的！”

    乙：“谁说不是呢！”接下来压低声音说：“听说是得了老爷的真传，人家肚子里还怀着吴家正经的小郎君呢！”

    。。。。。。。。

    一个还未出生的，谁知是男是女，这两“间”缭竟是巴结至此！！！

    且，什么叫吴家正经的小郎君，难不成自己两人所出的三位小郎君不是人么！！！

    两位老爷面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寻事端，便被边上的张掌柜抢了先：“干活还占不住你们的嘴，明日的妆匣若是出了错，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

    那两伙计没防着张掌柜这么忙的时候还在内院，吓了一跳，半晌没再吱声。

    两吴老爷自不好跟那女魔头一般蛮不讲理，是以见那两伙计不吭声了，也不好上前寻气生。

    毕竟大家都是“讲理”的人！

    若是换做以前，自家兄弟还掌家的时候，哪里会受这等委屈！！！

    两兄弟相视一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