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草地上站着一条白色的拉库尔龙，她背后的天空是靓丽的粉红色，明明我不记得我在哪儿见过这样的颜色。白色的拉库尔龙似乎察觉到了我在盯着她看，她回过头，冲我露出了她的微笑。

    “绝，别在那儿傻站着，快过来呀。”

    我犹豫了一下，随即又自嘲般的笑了笑。我意识到了我现在身处梦境之中，不过，原来我还会做这样的梦啊。

    “这可是你叫我过去的，可别反悔呀，姐姐。”我笑着说道，同时不紧不慢地向她走去，我看着她一点点变小，变得如同孩童一般大小，微笑着等待着我的到来。我好像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距离，才终于走到了她面前。她向我伸出手，我也抬起手，看到两个尚且年幼的拉库尔龙爪拉在了一起，就好像很久之前我们拉着手一样。

    “一起跳吗？”

    “跳什么？”我有些疑惑，然后忽然间，零拉着我的手用力跳了起来，我被她拽到空中，落下，随后又跳了起来，一次又一次。我们脚下的草地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绵软而富有弹性，像是专门为我们在上面这样跳准备的一样。我忍不住哈哈地笑了出来，同时紧紧抓住零的手，反客为主地用力带着她跳起来。或许这样真的很快乐吧，我不是很清楚，我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如果你再用力一点说不定可以跳到云上去，云上面有彩虹哦！”零对我说道，她的声音比现在的她尖细不少。

    而她这句话也挺耳熟的，不过我忘记我是什么时候听她说过，但也无所谓，重要的是我很喜欢这个说法，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我冲她喊道：“那你准备好了吗，我力气可是很大的哦！”

    零笑了起来，我喜欢那个笑容。于是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蹬，但我没能跳到云上去，更没看到什么彩虹，云朵仿佛是岩石一般，我只感觉到头顶一痛，然后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摔到了地面上。零看着我的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我不服气，于是又是用力的一跳，而这次从头顶传来的是更真实的痛觉，痛的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而当我再次艰难地睁开眼时，之前的草地不知何时变成了灰蒙蒙的石块，在我身下的也只有褐色的泥土，我头顶上倒是有一道漏进阳光的缝隙，温和的阳光落在我的头上，像是散落的金色线条。

    我揉了揉眼睛，抬起手，看到我的爪子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云上面什么都没有啊，彩虹是雨后才有的东西，哪怕是在梦里零也要捉弄我一下，真是的。

    不过我还是挺喜欢刚刚的那个梦的，它算是近段时间里最独特的一个梦了。

    我推开挤着我的石头，从石头缝里爬了出来，拍了拍挤在我身上的灰尘。对我来说睡觉的地点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梦境本身，尽管我很怀念我发现的那些好地方，那些地方总能让我睡着更舒服些，不过，反正梦里什么都有，倒也无所谓。

    最近零总是喜欢来各个我以前藏过的地方找我，一找到就把我从梦中拉回来，然后给我讲大段的道理，让我不要天天睡了吃吃了睡。而事实上我吃的也很少，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梦里消磨着时光。但是她更希望我多四处转转，了解下我的所谓的族群，以及他们现在正在过的节日。

    嗯，叫什么来着？哦，驱暗日。传说这天是我们祖先的那两兄弟分出胜负的一天，弟弟把哥哥驱逐到了流放地的日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也要庆祝。说起来，这是我生命中的第几个驱暗日了？好像是第两百个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么就是在这一年的某个时间啦，终于结束了，还真是听快的啊。

    说实话，这两百年在龙族千余年的生命里也不算短了，拉库瑞亚以外的许多家伙都没有福气活到我这么大，我确实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我就没有反抗这种命运的理由，更没有什么决心。如果这个所谓的命运自我出生就已经定好了，那我还去管它干什么呢，我的咒骂估计只会让那些编制命运的家伙们更得意，我知道命运从是不在乎我们的。

    算了，我抬头看了看四周，我所处的地方是一片有些荒凉的小山谷地，现在我的族群们还在忙着庆祝节日，周围一条龙也看不到，只有些碎石，和几小片顽强生长的绿色。这样也挺好，我不是很想看到那些家伙看到我时的反应，尤其是他们对我这双眼睛不加任何掩饰的厌恶。

    我拍了拍翅膀，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筋骨，又稍微想了想，也许睡石缝确实并不是很有必要，尤其是在今天，所有拉库尔龙都在庆祝节日，可能也会包括零。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它让我做了一个好梦。筋骨活动完后，我起身飞向了我面前山脉的顶端，回头看向了远方那群家伙庆祝节日的地方。

    那里是拉库瑞亚最高的山脉，整个岛屿的中心，听说是活火山，但我从来没见它喷发过。山的顶部覆盖着一层积雪，内部却是火热的熔岩，有时零会用这一点来比喻我，我不知道这算赞美还是调侃。至于我的族群他们此刻正在上的另一侧的某个山脉平台上庆祝着呢，我猜应该会很热闹吧，我没去了解过。往好方面想，再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去哪里和我姐姐告别了，到时候不就知道那里长什么样了吗。

    这个笑话真的有点好笑，可我又笑不出来。算了，还是别这么想了。

    我百无聊赖地把头转向另一边，那边是海蕴之森的方向，是翠绿的森林，一望无际的幽静苍桑。我听说森林的尽头是一片非常漂亮的海岸，在我们的祖先历经万难跨越海洋来到这座岛时，他们所见到的海岸被他们描绘成了由数亿颗黄金组成的陆地。黑石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没事的时候也会去研究黑石柱的知识。我自己还没能跨越过森林，不知道那里是否有他们所描述的那般美丽。

    这么一想我也许还有很多我未能完成的愿望，而我却把我大部分的时间浪费在了梦中，真是……

    算了，梦里什么都有，当然，除了真实。

    那么，海的那边又是什么呢？我的族群似乎从未想过离开这座岛，嗯…除了某些家伙他们甚至不会离开中心地，是吧。我还真是自作多情呢。

    我叹了口气，又趴在地上看着我望不及的远方，或许我有机会离开，又或许不会。谁知道海那边有多远呢。

    无所谓了，绝。我趴了下来，正当我打算在多睡一会儿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我身后的谷地里传来了一阵破风声，看来零她又找到我了，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我不是很想抬头看她。于是我继续趴在地上，望着远方的天际。

    “绝。”一个清晰但带着冷漠的声音，这不是零。

    “怎么是你，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猛地坐起，回头看向那个总是一副无所谓样子的家伙，好像时间万物的悲欢离合与他无关一般，包括他向我和零宣判我们的残忍命运的时候，包括她说我母亲早已死去的时候。在我的印象中，他永远都只有一个表情。

    “我只是来告诉你还有数日你便要出席拉克希尔仪式了，”他说，声调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我不希望你缺席。”

    “好啊，父亲。”我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家伙自我记事起就不是一个父亲，他只不过是现在拉库尔龙族长老会的傀儡，对长老会的所有决议言听计从，甚至包括杀死我们的母亲，而他却对此没有半点悔恨之情。

    “我还以为你会离开呢。”他又说道。我感觉我的瞳孔忽然竖成了一条缝。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我冷冷地盯着他，“你为什么敢这么认为？”

    但他还是一点反应没有。“我知道你的体力确实不错，”他说，“可你的元素魔法呢？几乎没有。你不可能赢过你姐姐的。”

    “那又如何？”我看着他那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你再说我是一个害怕面对事实的家伙？还是说我是一个懦夫？”

    “只是建议罢了，你不一直是这么选择的吗？”他说道。我只感觉这句话比给我当头来一拳还要憋屈。

    “你为什么有脸这么说，我们所有的不幸不是你带来的吗，啊？”我的声音抬高了几分，“你答应了长老会的所有要求，给我们的命运下了那个该死的定论，你甚至不敢为你的家庭反抗他们的决议，现在你为什么会在我们面前提起这个？”

    我原以为这些话多少会刺激到他，最少让他做出些许反驳，可他的表情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或许是吧。但我只是给你个建议。”他平淡地说道，“反正没有那个家伙愿意见你。你出不出席都无所谓，你的姐姐零现在在那边正在主持着活动，你知道所有家伙是什么反应吗？”

    “我希望会很好，”我说道，他突然一愣，“最少会比你好，对吧？”

    一小段沉默，我猜我是成功激怒了他。但他还是没有说什么。

    “只是一个建议，毕竟谁也不知道海到底有多远，我们又到底要付出多少才能到达彼岸，”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似乎是想要离开，“但你有我们都未曾发觉的潜力。所以你可以去试试，没有龙会拦你。”

    “我不需要你的建议，我也没什么潜力，所以把你的这些建议留给其他龙吧，”我看着他说，“反正是长老会的看法，给我也没用。”

    他的背影明显一怔，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张开翅膀，消失在了拉库瑞亚黄昏的天空中。我思酌着他的最后一句话，很显然这可能是他唯一的自己的话，其他的大概都是议会的。

    海的那边会有多远？或许很远吧，比命运的终点还要远。他告诉我这些是想说他还是爱我的对吗。如果这种事会是真的的话那也太可笑了吧，亲手给我们造就了一切的苦难，结果都是出于爱的缘故吗？别吧，我受不住。如果为了爱就能伤害自己的女儿，那这样的爱到底有什么意义，是自私的意义吗。

    我站起身，对着下方的森林纵身一跃，一头没入了无边的森林中，吓得树上的鸟雀四散而开，飞入黄昏的天边，又张开翅膀轻轻落在地上。然后，我熟练地找到那块被我标记的石头，熟练的滑下小土坡，落到那个小池子旁边。

    和上一次我来到这里时相比，湖里的冰已经化完了，现在在落日的余晖下，它现在更像是一大块淡黄色的宝石。我把手伸进湖水中，仔细感受着它的平静与清凉，然后反复确认了一下，上次湖水里的那个家伙似乎也早就离开了。

    还不错吧，零确实给了他一个教训。我把自己没入水中，看着远方天边的一轮红日沉入地下，这样的场景让我感觉自己忽然老了许多。明明我才刚刚成年，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自嘲般的笑了笑，也许太阳在正午时分也会想到日落后的情景。或许它又会想到月亮会代替它照亮黑夜？

    有意思，可这么黯淡的我可不是太阳。零才应该是太阳，光芒万丈的她才能给我的那些所谓的族群们带去温暖，就像她曾经温暖我一样。

    我闭上眼睛，清凉的湖水慢慢包裹住了我的全身，这一次应该没有家伙会来打扰我了吧。我把头枕在岸边，让水托住了我的身子，我有些昏昏欲睡了，明明我每天睡了那么久。

    现在零如果如龙王所说在主持节日的话，应该也是不会来这种地方找我的吧。也许我可以享受我的梦了吧。我喜欢做梦。因为对我来说，梦总是美妙的，因为总使它再可怕，它所带我领略的一切也不会变成现实，而它带给我的享受，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享受。这又是我在现实里无比奢求的东西吗。

    既然不知道彼岸有多远，那就先休息一下吧，反正迟早会停下来。

    所以今天还是先睡吧。

    “晚安，我的生活。”我轻声说道，也不知道这是说给谁听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