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完绝离开后，我没有忍住，偷偷叹了口气，然后回头看向了莫瑞拉，她向我挑了挑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我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好像有些复杂，便努力板起了脸，把一些奇怪的念头从我脑子里赶了出去。

    “和我们猜的是一样的，是吗？”我放平语气地问道。

    “差不多，真高兴你现在关心的是这个，”莫瑞拉半眯着眼，把那些记录着历史的石块放到了地上，不等我开口辩解，她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从前我们的那些祖先确实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只不过原因有一些区别。”

    “是吗，那是为什么？”

    “不是什么因为那次分裂而有什么负罪感的问题，龙族不会有这种感情，除了你，”她翻了个白眼，“而是另外一个方面，你还记得什么是世界基石吗？”

    “听说过，这东西似乎是你之前提到过的我们的祖先发生分歧的根本原因，”我说，“一部分族民寻求更为强大的力量，一部分则想要从我们的内在寻求救赎。”

    “对，”她说，“流放地，正是世界基石为我们提供的完美空间。因而我们留在此处仅仅是因为我们在追寻力量的方式上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他们都发现了这个地方有着奇怪的魔法，只不过一部分族民害怕着这里藏着的东西。”

    “那么答案很明确了，”我说，“外面的家伙忌惮这种力量，所以选择了利用世界基石和我们的龙王一起构筑了封印，是吗。”

    “结合那群老家伙的话，以及你在卡坦罗特的凯拉克水晶那里看到的东西，这么说确实没错。”

    我先前终于成功看到了卡坦罗特给我留下的记忆，线索被他藏在了我和他都见过的中心地的那个黑石柱上，不得不说他绕了很多圈子，不过在了解了我们现在的情况后我也能够理解，毕竟这种事确实不能给外面的家伙知道。我猜外面的家伙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们认定为同族过，他们忌惮着我们的力量，却又不愿意将我们视作同族，而是所谓的战争的失败者。在以前我们应该确实拥有与他们相当的实力，为了避免冲突我们的龙王为族民编织了这个谎言。而现在那些外面的家伙终于寻找到了那个世界基石，逼迫我们就范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我知道那个赋予我们最初魔力的东西拥有绝对的力量，它创造了拉库瑞亚和流放地，现在又被用来囚禁了我们。

    我大概也能理解为什么卡坦罗特对此如此疯狂了，毕竟这是在外界那些家伙驯化我们之前的最后的反扑了。外面的家伙篡改我们的历史，再扭曲我们的认知，也许过几代以后我们就真的是完全的囚徒了。必须要有龙站出来引领我们前行，而我恰好是那个最不思进取，却又是最为有能力的家伙，所以说，牺牲在所难免，是这样吗。

    “这些事，需要告诉其他族民吗？”莫瑞拉瞟了我一眼，我注意到了。

    “不行，”我说，“如果这些信息不能被直接记录下来，那么也就不能轻易地告诉其他族民。他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而就我所了解的事实来看，外面的那些家伙确实一直在通过各种手段监视着我们，他们渴求着我们得到的一切，但如果抢不过去的话，他们当然是不介意毁了我们的。”

    “哼，”她突然莫名的笑了一声，“那你还这么相信绝。”

    我瞪了她一眼，但很快又自己萎了下去。

    “很显然，我相信她并不在那些家伙的圈子里，她恨那些家伙。”我说道，但有些底气不足。

    “说不定，那是她装出来的呢。”莫瑞拉的神情有些玩味，让我有些不耐烦。

    “如果她是，她为什么要把那些东西带给我们？”我有些生气地把声音拔高了几分，“我当然应该相信她，莫瑞拉，她救了我两次，她为什么要救一个有如此威胁的，素不相识的家伙两次？”

    “当然，当然，别激动，”她淡淡地向我伸手示意，“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过倒是你，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吗。

    “如果是我们的龙王和他们一起留下的封印，”我深吸了一口气，“那一定有从我们方面破解的方法，过去的龙王不可能这么短时，而我现在会尽力去找到这个方法。”

    这话说的连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如果真的有办法的话为什么之前的龙王没把这个方法告诉我们，至少应该由卡坦罗特来告诉我才对，而不只是这种模模糊糊的暗示和并不触及根本的方法。所谓龙王之位的传承，如果只是虚名而已，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不，不对，再封印出现之前，龙王是限制族民与外界矛盾的职位。现在呢，是什么…

    “所以你还需要再想想？”莫瑞拉很敏锐地把问题给我指了出来，让我有一点不爽，她总是在揭我的短。

    “我真的谢谢你，莫瑞拉。”我没好气地说道。

    “不客气，毕竟有你这么个龙王，我辛苦点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摆了摆手，说道。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空间裂隙又一次把我的凯拉克水晶化作的刀刃给吐了出来，还伴随着一股燃烧般的灼痛感，这股灼痛弄得我的手生疼，让我几乎难以握紧手中的刀。我忘记这是我第几次失败了，封印的能量把我的手上的鳞片烧的通红，我咬了咬牙，却还是没有再去尝试一次，而是还是扭头飞回了岸边，通红的刀刃变回了凯拉克水晶，又迅速地融入到我的体内消失不见了。我迎头躺倒在岸边，把烧红的手放进了水中。水中随之传来了一阵嘶嘶声，几团热气飘进了黑色的空中，让我被灼痛的手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没能忍住不去发泄自己的不解，向着黑色的天幕长出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不能够再达到那个状态呢，那个如同灵魂出窍一般能够穿越封印的状态，难道那种状态一定需要拉库尔龙族的参与吗？

    不，不是，卡坦罗特绝对不是靠的这种方式，他不可能将这件事暴露给外面的家伙，否则他也不会有机会把这个方式透露给所有修亚龙。

    所以又是靠怎么做到的呢？

    我感到分外疲惫，不小心闭上了眼睛，上一次你合眼休息还是在什么时候来着？我似乎忘了，好像每次一有什么大事你都是这样，末，你觉得只要不停地思考，就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是吗。

    难道不是吗，溯。已经很接近答案了，我不能就这么停下来，我必须思考，保持思考。

    我浸泡在水中的手现在倒有些僵硬，还几乎无法握紧，如果我真的强行通过那道封印的话，估计也真的会被那股力量烧成灰烬吧。如果说这是属于拉库尔龙族的部分的力量，那么帮助我以灵魂状态离开流放地的应该就是修亚龙族的那部分封印的作用了，如果我能放大这部分的影响，是不是就能绕开拉库尔龙方面的影响了？

    不，不对，它们是共存的，利用一个就没办法绕开第二个的影响，这是来自世界基石的法则，想想拉库尔龙出去时为何会不受影响。

    我努力睁开眼睛，盯着那片黑色的虚无一般的天空，让自己的头脑能够保持清醒的思考，但我的思路却始终没有办法汇聚，它们就像一团散落的泥土糊在了我的脑子里，却又无法疏通，只能化作一团稀泥搅成了一团。

    别想了，末，有些东西没有那么容易理解，特别是现在的你。

    可我必须思考下去，这个龙王的职责是那些我在意的家伙牺牲了那么多才才让我理解而敢于背负的，我不能够让他们失落。

    那你要不要再想想龙王还有什么职责，关于领导所有族民心向光明的，什么来着。

    你什么意思，溯？

    逐明会呀，你的族民心向光明的根本，不就是还有逐明会吗。

    所有修亚龙，都要心向光明啊，不是吗。

    我愣住了，因为我似乎明白了，真是可笑啊，现在我才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会有逐明会，为什么一定要有这场无望的盛会，就像明明我失去过那么多，却不知为何失去。

    它起源于我们追寻光明的内心，是吗。

    你理解了，所以不要再迷茫犹豫了，末。

    我理解了？

    莫名的，某个家伙的洪亮话语又响了起来。

    “我要看到你的决心，末！”

    我的决心，是吗。我想我现在确实理解了。

    我猛地坐起身，径直瞬移到了那个空间裂隙之前，此刻裂隙正向我喷吐着空间的波流。顺着这股波流，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空间的元素随之穿越我的身体，然后不再有任何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炙热的能量在一瞬间就淹没了我，但并没有如我之前所想的那样直接将我烧成灰烬，于是我试着凝聚了一部分空间元素抵御这股侵蚀，然后我真的发现这股热流确实压不垮我，那股属于修亚龙族的封印在保护着我，让我能够承受光辉的炙烤。

    如果能够抵抗光辉的炙热，便可享受光芒的温暖，是吗。我理解了，这就是所谓一窥光明的机会。

    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不能轻易地出现在外面。我调转方向离开了裂隙，重新回到了流放地的怀抱中，然后又一头落进了水里。清冷的水冲走了封印的余热，我在水里抬起手，那颗属于我母亲的水晶一直被我留在的身边，此刻，它正黯淡地躺在我的手心里。

    这就是你们的初衷吗，我会不会了解的太迟了，母亲？

    没有回答，我耳边萦绕着的只有轻柔的水声，他们早就离开了啊，末，你的过去，早就该消散了。

    但我现在不会再沉溺于过去中了，我终于找到了，属于我们未来的光辉。这足以让你们骄傲了吧。

    一片死寂，没有声音会回应我的，水底下就是这样。我无奈的苦笑一下，向上钻出了水面，趴在岸边吐出刚刚吞下的那一大团水，然后大口地喘着气，恢复了一下体力。

    所以现在问题是解决了，是吗？好像又没有，现在的我们确实是能够穿越封印到达另一侧，但前提似乎是足够强大的力量，这也许就是卡坦罗特把一切搞这么复杂的原因之一吧。就算告诉那些家伙封印能够穿越，他们也只会死在出去的过程中，所以他也在为这一点犹豫吗，如果我们真的要不惜所有追寻光明的话，我们就一定要抛弃那些力量不够的家伙吗？不，我知道不是。

    修亚龙是追逐光明的龙族，即便是在流放地的黑暗中也是如此。还记得你说的话吗，我要以我自己的方式带着他们追寻属于我们的光辉，因为真正的光由心而生，而非来源于外界。这是你的决心吗，这也是他们未能做出的决定，你说过的，末。

    这样啊，我说过的吗。我的决心，是带着所有的修亚龙走向属于他们自己的光明吗。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我的特别之处吗，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呢。有时候你真的明智的不像是我的潜意识啊，溯。

    倦意翻涌了上来，那股我强忍了许久的疲倦趁着我的片刻松懈缠了上来，把我的意识拖入了黑色的深处。我觉得我会休息的很好的，应该会吧。

    再次撑开眼仿佛是很久之后的事了，我看到那片一成不变的黑色天空仍旧还是悬在我的头顶，周围也没有其他的龙来打扰我的安眠。而事实证明我也确实休息得很好，之前那些思想上隐隐约约的重负现在全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心旷神怡般的神清气爽。这么说可能有些啰嗦，不过现状确实就是这样。

    我直起身用力撑了个懒腰，也许现在我该去找莫瑞拉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以及下一个逐明会的方案，或者说——

    再休息一下如何，外面的家伙猜不到我的动作，就像他们猜不到卡坦罗特和之前的那些龙王的对策一样。我还有大把的时间，那为什么不先休息一下呢。

    就再睡一会吧。

    我倒头躺了下去，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也许我会睡不着，然后只能闭着眼睛发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需要在意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