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花梦景

草垛

    禹郡守第一次知道自己女儿竟然是一个酒女子,这......看太守公子的表情,显然是不悦。原本还考虑过女儿的婚事,这么一看,还是罢了。

    日落西山,禹郡守与太守一家告别归家,小公子还特地来与阿颜道别,虽然是笑着,但禹郡守总感觉不太对劲。不过他也没想太多,毕竟阿颜的表情还是很淡定的。

    只是总感觉女儿不太一样了,从前的阿颜总少了一些鲜活,甚至是有些呆笨的,听有的老人说,这是失了魂魄所致。难道,这是回魂儿了?

    禹夕颜将这一秘密透露给洛风绝,其实没什么深意。不过是看能不能改变些什么,即使徒劳无功,也没什么所谓。

    书里有关洛夫人的描写很少,连她的死也只是寥寥一笔。时间和原因都语焉不详,却实实切切让洛风绝恨了太守一辈子,到死都没有和解。

    对于来到这个...唔...奇异的世界,祭司大人的态度是,既来之,则安之。

    至于这个忽然出现的老爹,还有所谓的“家”。其实多多少少的还是有些好奇的。自有记忆以来,她便是天生地养之人。后来被选为祭司,算来对人间情谊的了解,确实不太够。

    过了半个月,在树上偷喝杏花酒的阿颜,被禹郡守揪下来。他一向是放养这孩子,却也没想教她成了一个大字不识的睁眼瞎。

    “你娘去的早,怪我公务太忙,平时纵着你......”

    其实这些话她都听习惯了,但这次老爹提起了洛风绝。

    “...整个郡里都知道,洛太守出了名的严格教育小公子,这次也不知为了什么,竟对自己的儿子下了狠手。洛夫人也没法子劝,只能以泪洗面。唉,真是可怜啊。”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逆女听得津津有味,才发现自己跑题几万里的禹郡守:......

    “爹不求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即使你想骑马射箭,修习剑术,爹也支持。或者单纯的过好这一生,嫁人或是不嫁,都没有关系。”

    这会子已然晚霞的赤光遍布满天,晚风缓慢的吹,禹夕颜的侧脸映照在天光中,半明半暗。

    她从树上跳下来,“该吃饭了,老爹。”

    晩星满天,洛风绝却被关在黑的不见天光的小屋子里。平日里,再怎么骄傲,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还是怕黑的。

    心底的软弱和不安,被放大几十倍,身上的伤依旧翻涌着疼痛。但比这更令人痛苦的,是隐藏在他以为的“幸福”下的假象。

    他顺藤摸瓜,找到那个歌女。一番审问后,发现原来自他出生起,他爹就和这个歌女厮混在一起。

    原来不是所谓的公务繁忙,只是——只是忙着在外风流!洛风绝现在浑身发冷,却不敢让他娘知道。

    “娘——”他小声抽泣着,在角落里蹲着,紧紧的抱住自己。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外面透进一片星光,淡淡的,却足够灼目。

    禹夕颜面对着他坐了下来,却还是一脸无辜的样子。

    “听爹爹说,你被太守大人打了,我来看看你。”

    其实他这会儿心底更多的是害怕和来不及掩饰的脆弱,眼底还有泪,语气都是恶狠狠的,带着颤音,“滚!”

    禹夕颜没有理会他的态度,只是无奈道:“那我等会再来?”

    失算了。

    原以为这小孩儿睡着了,这才进来的。平时一副小孔雀的骄傲劲儿,则会儿关到小黑屋里却是不声不响的。

    禹夕颜在思考有没有一种让人失忆的法子,小公子却是实实在在的晕过去了。晕之前还在狠狠地瞪着她,禹夕颜不禁笑了笑。

    她给这小孩儿喂了点水,处理了伤口后,就轻飘飘地走了。

    第二天等洛风绝醒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伺候他的小书童抹着眼泪,“公子你可算醒了,渴不渴饿不饿?公子你不知道,还好大夫说你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醒来后并没有什么感觉,倒是铜钱吵得他脑瓜子疼。总感觉忘了些什么,昨晚...“铜钱,你去问一下,昨晚禹太守家那小孩儿有没有来过?”

    “公子说的是夕颜姑娘吧?呃不对,您不会是给烧糊涂了吧?咱们这里虽说离郡守府不远,但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独自前来呢,更何况咱们太守府这么大,绕一晚上都不见得能找到关您的屋子......”

    洛风绝一个眼刀扫过来,铜钱立刻识趣闭嘴。

    那小孩儿一定有问题,一个小孩儿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避开守卫,拿到钥匙,找到他的?忽然想起娘亲讲过的山精野怪的故事,洛风绝不禁恶寒了一下。

    就算是个妖怪,他洛风绝也不怕。

    只是,究竟是那小孩儿本来就是个小妖怪,还是小妖怪变成了那小孩儿的模样?如果那小孩儿本来就是妖怪,那她爹不会也是妖怪吧?

    洛风绝多年以后为自己的猜想绝倒,但此时毕竟还是小孩子,想象力丰富了点也实属正常嘛。

    彼时洛风绝口中的小妖怪在天将亮未亮之时,打劫了一个过路商人,坐在装满草垛的车上,在满天星光隐约,即将迎来晨光之时,离开了会稽郡。

    走之前,将出玄关之时,想起她那个便宜老爹,于是大笔一挥,留了张纸条:勿念。

    书上说胡人入侵,举国南迁,连连败仗。

    而洛风绝却是难得的将才,堪称百年难得一遇。但囿于儿女私情,生出诸多爱、恨、嗔、痴,不得解脱。

    这一趟,总得找点有意思的事情。

    ......

    古话说:出远门,不带钱。

    “小姑娘,哪个教你这么说的?还有,你家大人呢?小小年纪就买酒喝,不学好!”

    酒楼老板一拎一个准,这么小的崽子,就晓得喝酒了?还梨花白,醉芙蓉?这都懂,怎么就不知道买酒要给钱?

    被拎起来的屑祭司大人:认真思考中。

    “老板娘,我家公子说想请这个小姑娘到我们那儿坐一坐。”一个小书童上前解围。

    老板娘一看到那小公子,眼神立刻就变得温和下来,“原来是李家的小公子啊,”又转头对小丫头故作凶狠道,“小崽子,算你走运。”

    禹司颜朝那边看了一眼,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公子,披着一件雪白的披风,温尔一笑。

    这一桌子还有一个手上带着黑色护腕的少年,才束发的年纪,笑着问道:

    “小妹妹是哪家的,怎么我在晋安这么久,都没见过你?”

    “......”完全不记得了呢。

    “看着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儿,怎么脏兮兮的,别是从哪儿离家出走的又迷路了的小孩儿吧?”

    “我叫李云,木子李,云朵的云,你呢?”小公子笑着问她。

    “夕颜,夕阳的夕,颜色的颜。”

    两个人应该是兄弟,在等他们的大哥回来。

    “祖母的病情愈发严重了,也不知父亲能否赶回来。”

    “二哥哥别太担心,母亲已经请了京都有名的孙大夫来晋安,不日便能到了。”

    禹夕颜面前的酒杯里空空如也,眼馋的很,伸出罪恶的小手,斟一杯小酒。

    谁知小公子好眼力,温和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小姑娘不能喝酒。”

    阿颜想说我可不是小姑娘,你见过活了两百年的小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