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脸红脖子粗地大吼出人类语言：

    “不用你管！反正这个人！我是杀定了！”

    中年和尚微闭着眼，平静地说：

    “阿弥陀佛。”

    这是他自己说的话。

    然后他又受到干涉，改成听不懂的语言。

    用念经的语气说：

    “道友！你完全可以不杀他，只报仇啊！他当年不是也没能杀了你嘛？你折磨折磨他，然后就走吧！这样两道波段的频率完全一致，波段就彻底抵消了，不好吗？了却了一段因果，谁都不吃亏。你若放他一马，还能有功德赚啊道友！是功德不香了吗？存够了功德就能飞升了啊道友！所以何必管他这个凡人呢？他不到一百年就死了啊！你就回去睡一觉，一百年之后，仇就自动报了！你就当是你亲手熬死了他，不好吗？这也是你亲手报仇啊！他对你来说只是个蝼蚁而已啊！”

    男子也改成未知的语言：

    “啊啊啊！可我心里的坎！他就是过不去！”

    “你不要被自己骗了啊！那是你渡劫时留下的执念！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劫难还在继续！劫数还未结束啊！你就当这是渡劫！一定要把他渡过去啊！忍一忍！”

    “不要废话！不要废话！你说这些我当然都懂啦！我知道是劫数在干扰我！可我知道又怎么样？！但我现在就是想杀了他！我做了无数的准备！准备了好几百年！你现在让我不杀了？我要受不了啦！啊啊啊！！”

    “那是沉默成本啊道友！不要再加注啦！已经跌停啦！那是劫！看清楚！那是劫啊！想想你的家人！你的家族还在等你回去啊！你没有很看好的可爱后辈嘛？想想他看你时尊敬无比的眼神！你走了他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的家人还需要你照顾啊！”

    “啊！呜！呃啊！我靠！那我还真不能走……但是！真的好难受啊！”

    赵志感慨着传音：

    “难怪你们会建立家族制。这种结构让你们寄托更多的情感。关键时候，居然是可以救命的。”

    长流依点头说：

    “是啊。所以我们对于规矩很看重。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非常团结。因为这羁绊真的比什么都重要，对每个人来说都有大好处。能不走邪路，扛心魔，帮渡劫。功法之类的，反而都是次要的了。”

    赵志叹了口气。

    想起自己家里那些人。

    哎……

    如果他们真的很好。

    自己当初想到他们。

    也就不会有毁灭地球的行为了吧。

    ‘爱’，真是最高端的逆熵啊。

    长流依悲伤地说：

    “修炼成仙之前，就是中丹田各种暴走。成仙之后，就是渡劫，各种纠缠。还要为了功德奔波。活着，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

    赵志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毕竟，人类的困境也不比他们好多少。

    生命，总是无法一帆风顺。

    要么怎么说世间苦呢？

    不是只有人类苦。

    正反宇宙，加起来都没有一个真正完美的地方。

    越是了解，就越想早点离一切都远远的。

    然后赵志忽然看到。

    那男人的下丹田处。

    咕噜一下，滚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

    他在地上趴着。

    捶着地，嚎啕大哭。

    嘴里偶尔发出狮子的吼叫声。

    本相的习惯，不是太好改。

    而那个来看事的男人。

    也因此软软地坐在椅子上。

    但他的神志依旧有些不太清醒。

    他之前在强烈的神识干涉下。

    身体与精神都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哪怕没外因干扰。

    他一时半会也恢复不过来。

    外症，是能够导致真病产生的。

    甚至瘫痪与死亡，也不是没有。

    这世上有三种病。

    真病，假病，业障病。

    真病是纯粹的熵增病，有些甚至不在命数内。

    假病纯粹是外因干扰，是完全看别人心情的病。

    业障病是命数上的逆熵病，会聚集来各种形式的病。

    有些应点后能治好，有些治不好。找谁看也没用。

    甚至治好了这个病，又引来了别的病。

    两个病八竿子都打不着，看起来就是纯粹的倒霉而已。

    这都是命数上的大坑聚引过来的，不填满是不会结束的。

    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业障病，导致的假病。

    然后因为假病产生了真病。

    此时业障病已应点，假病已去，真病去医院。

    那男人的家属看到他不吼叫。

    也不再说听不懂的怪话。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对中年和尚磕头说：

    “真是得道高僧啊！您真是法力无边啊！终于让可怕的妖魔离开了他的身体！您真是功德无量啊！”

    中年和尚微微扬起下巴说：

    “这都是我佛慈悲。这次我耗费了不少法力。按照规矩，需要一万八。”

    赵志听了这话，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跪在地上痛哭的人愤怒地转过头。

    看向那喊他妖魔的家属。

    红着眼睛。

    恨不得真的做一次妖魔。

    一屋子人急忙上前劝解。

    “道友道友！不至于不至于！”

    “习惯就好！习惯了就好呀！”

    “别生气！别生气！”

    “来！大哥吃水果！”

    都生怕好不容易劝出来。

    立即就血溅五步。

    趴在地上的妖仙缓了好一会。

    然后站起来。

    对着听不见自己说话的男人喊道：

    “我虽然折磨你！让你半疯！但这都是你该我的！我放你一马！非但没有罪孽！反而有功德！你气不气啊！哈哈哈哈！”

    “唉！道友这么想就对啦！”

    赵志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

    这如果是两个人类的行为。

    这妖仙铁定是要进监狱的。

    如果按照人类的视角来看。

    这妖仙也铁定是邪恶的。

    如果按照道理上来看。

    这一世的这男人很无辜。

    他什么都没做，就飞来无妄之灾。

    他并不应该承受这样的痛苦。

    但，放在命数轨迹上来看。

    他就是应该有此一劫。

    他甚至本来应该因此瘫痪。

    被折磨一辈子。

    甚至被妖仙一个冲动杀死。

    这个结果。

    已经算是一个好结局了。

    已经算是皆大欢喜了。

    但，在这个家庭看来。

    就是家里的成员忽然疯了。

    怎么治都治不好。

    最后被一个和尚念了几句咒语就好了。

    这就是一次彻头彻尾的灾难。

    完完全全的无妄之灾。

    最纯粹的悲剧和苦难。

    这世界。

    就是这么荒唐。

    或许会觉得不公平。

    但所有人的出身都不同。

    还指望能有绝对的公平？

    命数。

    已经算是相对来说。

    比较公平的东西了。

    但他也并不是很完美。

    有着非常多的漏洞可以利用。

    都说。

    天道无情。

    它当然无情。

    物理规则你还指望他有情？

    但这玩意怎么跟古人解释？

    告诉古人命运具备波动性？

    它与一切物质的构成一样。

    具备场域等同的物理特征。

    所以跟我一起来计算波函数吧！

    这能行吗？

    所以就只能说。

    多做好事吧，有因有果呀。

    知其白守其黑吧，上善若水呀。

    不算说错。

    但受到时代所限。

    就只能说这么多。

    所以。

    物理现象公平吗？

    对动物来说。

    物理现象一丁点也不公平。

    人类用物理现象制造火枪。

    站在一百步开外。

    ‘嗙’一声。

    自己就死了。

    凭什么啊？

    我爪子和牙齿还没用上呢！

    怎么就死了？

    所以物理现象也不公平。

    只是存在而已。

    是只属于高等生命的工具。

    看不见。

    就是任人宰割的牲口。

    可以散养，可以圈养。

    可以对它好。

    也可以对它不好。

    怎么折腾都可以。

    能看见。

    就能把规则变成保护自己的猎枪。

    才能更好地达成一切目的。

    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