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瓷

005 立下字据

    夏乐土作了一个长揖,说:“多谢学士成全。”

    见夏乐土答应,蔡攸脸色一变,话锋一转,说:“夏乐土,蔡某得提醒你,若不能在规定时间里烧出新瓷,那可是欺君,你全家都得治罪。如果你觉得完成不了任务,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欺君之罪,也是死罪,而且是全家!这个险,冒得有点大。可是,不这样,夏文中就是死路一条。只能豁出去了!

    夏乐土说:“届时若不能烧出新瓷,夏某全家甘愿领罪。”

    蔡攸说:“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夏乐土咬了咬牙:“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蔡攸马上命下人拿来笔墨和纸,要夏乐土立下字据。

    等夏乐土写好字据,签字画押,蔡攸说:“夏小官人真是爽快人,明日上午,你便可去皇城司,接你父亲回去。王大官人,如此好茶,不细细品尝,岂不可惜。来来来,我们继续品茶。”

    “多谢学士。”王楷道了一声谢,端着茶盏,美美地喝了一口。看上去,这事办成了,他很高兴。

    夏乐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感觉没有一丝味道。

    “蔡学士,时候不早,我们得回了。”王楷似乎看出了夏乐土的不适,起身告辞。

    蔡攸也不挽留,起身相送。

    一出蔡学士府,家丁便牵过两匹马,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

    王楷说:“夏兄,今晚时候不早了,和我去太学,一起歇一宿,如何?”

    王楷帮我了大忙,总是麻烦他,有些过分,做人得有分寸。夏乐土急忙施了一礼,说:“多谢王大官人,我已经定了下处。”

    见夏乐土推辞,王楷没有强求,说:“偌大的京城,没有马不便出行,这马你先骑着,不需要了还给车马铺便可。”说完,他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中。

    夏乐土并没有下处,得临时去找。

    皇城司在皇城中宫城的北左承天祥符门内,北面靠近庆宁宫,东面靠近东华门。因此,在东华门的旅舍歇一宿,次日上午去东华门等候夏文中,是最佳法子。

    于是,夏乐土骑着马,朝东华门赶去。他原路返回,赶到宣德门,沿着横街向东。快接近皇城东北角的时候,因为人太多,马几乎迈不开脚步。这个时候,已经快三更(晚上12点)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夏乐土只好下马,牵着马朝前赶去。

    街上依然是灯火辉煌,行人越来越多。

    忽地,一座酒楼映入夏乐土的眼帘。这座酒楼有五座楼房,每座楼高三层,独立又相望,靠飞桥作为联络通道。其中,面对御街的那座楼上题有匾额,上书两个大字“潘楼”。

    原来,这就是东京城鼎鼎大名的潘楼大酒店。听说,西面那座楼三层禁止客人登上去,因为站在该楼三层,可以鸟瞰皇城。总有一天,我要登上内西楼三层,感受一下鸟瞰皇城的滋味。

    夏乐土一边走,一边想。

    潘楼街南面的巷子两旁挂着许多大灯笼,整个巷子通亮通亮的,光亮下,房屋楼宇雄伟壮丽,店面非常宽阔。一打听,这里是东京城里最大的金银、丝帛的交易中心,夏乐土赶紧退出来,沿着潘楼街,朝北面赶去。

    到第二个十字路口,便是东京城里四条御街之一的马行街。这条街南起土市子,北抵外城的新封丘门,长约30里。整个街道,店铺林立,还夹杂着官员住宅,坊巷市肆,有机结合。

    街道里,成群的市民,含着香糖,打着口哨,便逛便看,便买边吃,悠闲地打发着时间,让人感觉不到时间已经是三更过后,最为疲劳需要睡觉的时候。

    在皇城附近住一晚旅舍,一般的也需60文,繁华地段的至少100文,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我不住旅舍,省下这笔钱,逛逛夜市,买点小吃。这么想着,夏乐土决定不住旅舍,干脆逛夜市。只是牵着马有些碍事,他找到一家租车马铺,将马还了。因为王楷已预付租金,夏乐土不用付钱。

    夏乐土步行,觉得自由了很多,可以随意走动。

    右侧有一个夜市,夏乐土走过去,买了两个猪里脊肉烧饼,一边吃,一边看。进马行街不远,又是一个十字路口,叫鹤儿市。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再往北,便是可以和潘楼酒店媲美的大酒楼——任店。远远地,透过宽大的店门,可以看到数十个盛装打扮的姑娘,站在廊上,正在招揽客人。

    过了任店大酒楼,便是密密麻麻的医药铺,金紫医馆、杜家独胜药丸子、柏大夫的儿科、任家的产科……这些医药铺,挂着独特的招牌,有的用实物,有的画图,非常醒目。有家卖口齿咽喉药的,铺面装饰着一副山水画,落款居然是当时非常有名的画家李成。

    再过去,茶坊酒店、勾肆饮食,排门挨户,风味小吃,应有尽有。

    大宋瓷器种类繁多,马行街那么多店铺,怎么没有一家卖瓷器的店铺,更没有瓷器一条街?夏乐土有些纳闷,搞不清是什么原因。

    “武夷茶啰——武夷茶啰——”

    正纳闷中,旁边传来一阵带着调儿的吆喝声。夏乐土扭头一看,路旁有个年轻女子,一手拎着一个竹篮,一手拎着一个矮个、肚大、流短的青白釉瓜棱腹茶壶,正在吆喝。

    夏乐土走了很长的路,又吃了美食,口渴感马上来了。他走过去,说:“小娘子,怎么卖?”

    年轻女子说:“两文一碗。”

    “来一碗。”夏乐土摸出两文钱,递给年轻女子。

    “好嘞。”年轻女子接过钱,揣进兜里。然后,她放下竹篮,用竹夹子从竹篮里面夹出一个青白釉托杯,用茶水冲洗干净,然后倒满一杯,递给夏乐土。

    夏乐土接过茶杯,茶水颜色微黄,有淡淡清香,试着喝了一口,温度刚好,口感不错,便一饮而尽。他觉得,这种街头兜售的散茶,虽不能登大雅之堂,可便宜,又快捷,更适合贩夫走卒。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店铺开始打烊,行人也开始减少。

    夏乐土折回东华门,在附近找了一个不当街的地方坐下。一阵风来,他感觉有些凉意,便裹紧衣服,将头伏在膝盖上,开始打盹。

    “咚——咚咚咚咚,天干物燥,注意防火……咚——咚咚咚咚,天干物燥,注意防火……”

    不知睡了多久,隐约中,夏乐土听到了报晓声。木鱼的击打声,一快四慢,表明是五更了。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头陀,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带着腔调,拖着长音,大声吆喝。

    天色微亮,东华门已经打开,开始有人出进,或是上朝的官员,或是贩卖的商人。旁边的早市,也开始喧哗,卖早点的,卖书画的……

    夏乐土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朝东华门走去。

    两个人抬着一顶小轿,朝他走来,一侧还有一个陪护,竟然是身穿便装的郑常葆。远远地,他向夏乐土招呼:“夏小官人早啊,我奉蔡学士之命,送提窑使出城。”

    夏乐土听了,一阵激动,急忙迎上去。

    果然,夏文中躺坐在轿中,处于半昏迷状,脸上、脖子上的血痕清晰可见。很显然,他受过酷刑。

    夏乐土见了,急忙请他们将父亲送到金紫医馆,进行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