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瓷

031 去了潘楼

    傍晚,大靖驿馆。

    这个时候还不来信,肯定不妙。严勃终于等不下去了,她整理好行李,拉着夏乐土的手,急匆匆朝外面走。

    刚走到门口,郑常葆迎面过来。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站着几个挎刀的察子。

    严勃吓了一跳,说:“郑、郑指挥使,你、你要干什么?”

    郑常葆施了一礼,客客气气地说:“奉蔡学士之命,接两位去潘楼一坐。”

    去潘楼?

    夏乐土抑制不住惊喜,说:“事情办成了?”

    郑常葆说:“办成了。”

    夏乐土说:“那就好,那就好。”

    悬了个把月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严勃忍不住搂着夏乐土,欢呼了几声。

    一炷香后,马车在鬼市子便停下了,因为人车太多,无法前行。天宁节的最后一个晚上,老百姓得好好狂欢一下。有钱的,没钱的,都涌到大街,哪里热闹就挤向哪里。东华门一带靠近皇城,自然是热闹地方,人流量大。

    从鬼市子走到潘楼街,三个人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夜色中的潘楼,灯烛齐明,光华灿烂,闪人眼球。马车络绎不绝,一辆接着一辆,在前坪停下,然后赶紧离去,以免堵塞了交通。

    严勃第一次见到如此高档的酒店,免不了细细打量一番。饱了眼福后,她才开开心心地跟着郑常葆,进了酒楼。

    整座酒楼,有独立的五座,分别为东楼、西楼、北楼、南楼、中楼,布局上采取东西向,东楼临街,但主楼为西楼。一眼看去,西楼如鸟斯革如翼斯飞,极富动感。五楼虽独立,但楼与楼之间有复道相连,互为沟通,非常方便。

    郑常葆带他们进的是东楼,却从南楼出,通过复道,进了北楼。如果没人引路,客人一个人在楼里穿梭,肯定会迷路。看来,郑常葆常来此楼,否则不会这么熟悉。

    一路上,入耳的是打情骂俏声,划拳行酒令声,隐约还有琵琶弹奏声。不时,夏乐土还会看到妙龄女子,搔首弄姿,风情万种。透过门缝,他还看到有些穿着官服的客人。

    终于,在北楼三层的一间雅室前,郑常葆停下脚步,推开门,作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然后,他便站在门旁,当做侍卫。

    皇城司下五指挥使,我喝酒的时候,他当门卫,这是什么待遇?夏乐土愣了一下,没敢进去。

    “夏衙内,严小娘子,请进!”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充满热情。

    夏乐土壮了壮胆子,带着严勃,走了进去。

    里面已经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蔡攸,一个是王楷。

    见他俩进来,王楷说:“夏兄,严小娘子,请坐。”

    夏乐土说:“蔡学士,王大官人,你们太客气了。随便找个地方便可,没必要来这么高档的地方。”

    王楷说:“无妨,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等他俩落座,王楷拍了一下手掌。很快,几个年轻标致的女博士(女服务员)进来,将酒具、菜肴放在餐桌上。酒为寿眉,菜有六样,一个拨霞供(类似于现在的火锅),一晚东坡肉,一碗薄饼卷豆芽,一碗灯影牛肉,一碗烤鸭,一碗牙白。

    夏乐土呀了一声,因为酒壶、酒杯是金质的,菜碗、饭碗为银质的。

    王楷说:“夏兄因何惊讶?”

    夏乐土说:“潘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店,为什么酒具餐具用金质银质的,而不用瓷器?”

    王楷说:“京城的高档酒店饭店,都如此啊。”

    夏乐土说:“宫里面也如此?”

    王楷说:“也如此。”

    王楷感觉自己说漏了嘴,马上补充说:“我猜也是这样,蔡学士,你刚参加完官家的圣寿庆典,是不是这样?”

    蔡攸说:“是的,是的。”

    夏乐土说:“也就是说,从宫内到宫外,整个京城以金器银器为时尚,瓷器登不了大雅之堂。”

    蔡攸说:“宫廷的时尚影响宫外的时尚,这个自然。”

    女酒博士拎着酒壶,斟满酒杯,将其推到四个人的面前。严勃推开酒,连声说不喝不喝。

    王楷说:“严小娘子,你是夏兄的朋友,你不喝,就只能他代劳了。”

    喝酒,夏乐土倒是不惧,他拿过严勃的酒杯,说:“代劳就代劳。”说完,他先喝了一杯。醇香,入口舒服,肯定是好酒。

    王楷说:“夏兄是爽快人,来,我们举杯,庆贺新瓷烧制成功。”

    三个人依次喝完杯中酒,放下酒杯,一边吃菜,一边聊。女酒博士适时地填满四杯酒,候在一旁。

    蔡攸说:“夏衙内,这次你立了大功,官家看了新瓷,赞不绝口,要我们多烧。这是官家开出的名单,什么时候可以烧出来,你看下。”说完,他把名单递给夏乐土。

    夏乐土没有接,说:“蔡攸,当初你是怎么答应的?新瓷烧成,让我去太学读书。现在新瓷烧成了,你还要我去烧新瓷,我爹肯定不会同意。当时,他宁愿赴死,也不愿我耽搁功名。”

    “夏衙内,没说不让你入太学读书啊。”蔡攸拿出一张纸,推在夏乐土面前。

    这是一张太学内舍的入学凭证,名字为夏乐土,上面有国子监祭酒苏海的签名,戳有印鉴。拿着这张凭证,便可入太学内舍读书,如果修满学分,便可升入太学上舍读书。如果成绩优秀,修满学生,便可入仕做官。太学读书,不仅免学费,还给学生提供住宿并发给伙食补贴。家庭困难的,如果节约开支,还可以余一些钱,补贴家用,赡养母亲。

    见他动心,蔡攸继续劝道:“夏衙内,王右相便是上舍上,因为成绩优异,官家赐予他进士出身。你可以走这条路,也可以通过科举考取功名。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夏乐土试探着说:“我可以一边读书,一边烧瓷吗?”

    蔡攸说:“当然可以啊,只要你不耽搁烧瓷,成绩优秀,你还想干别的事,都可以,没人妨碍你。不过,我得提醒你,成绩不好,学分不够,得留级,甚至得去外舍读书,这个费用得自己出。新瓷不能按时烧成,就会有牢狱之灾。孰轻孰重,你掂量着办。”

    新瓷已经知道烧制法子,读书我也有功底,应该可以应付。夏乐土拿过入学凭证,折叠好,将其揣进怀里。然后,他拿过名单看了下。名单上写着:葵花笔洗四十个,盏托四十个,纸槌瓶三十个,奁三十个。

    在日常生活中,碗、盘、碟,是使用量最大的,官家怎么不需要?如果官家使用,宫里就会使用。宫里使用,就会影响宫外。酒店饭堂,寻常百姓家都使用新瓷,这个量会是多大?如此一来,窑工便有事可做了。我得利用这个机会,尽快让官家认可新瓷,宫里普遍使用新瓷。

    想到这,夏乐土说:“在十一月中旬之前烧两次窑,每次完成一半任务。”

    见他收好了凭证,承诺烧窑,王楷松了口气,拿出一锭银子,说:“夏兄,在京城生活,消费不菲,这点银子,你拿着开支。”

    这锭银子,应该有五十两,五十两银子相当于约四万元人民币的购买力,数字不小。这么多钱,怎么可以随便受呢?夏乐土急忙摇手,说:“不可的,不可的。”

    王楷说:“这也不是我的钱,是官家赏给你的。”

    夏乐土怔了一下,说:“官家赏给我的?”

    王楷说:“是的,我只是转手而已。”

    夏乐土说:“既然是官家赏的,我就却之不恭了。”他摸过银锭,也将其揣进怀里。

    见事情办妥,蔡攸举起酒杯,说:“王大官人,夏衙内,从今往后,我们多多合作,一起为官家分忧。来,干一杯。”

    “干一杯!”

    每一轮酒,夏乐土都多喝了一杯。四轮酒下来,他便喝了八杯,有五六分醉了。

    严勃担心他醉,不方便照顾,忙说:“乐土哥哥,你不能喝了。”

    夏乐土大着舌头,说:“醉、醉了没事,就住潘楼。女博士,住一宿多少钱?”

    女博士说:“三等房间二十两,二等房间三十两,一等房间四十两。”

    这么贵?

    夏乐土惊了一跳,酒醒了几分,顺着严勃的话,说:“王大官人,蔡学士,今晚真不能喝了,等下我还有事。”

    蔡学士没有强求,准备结账。

    女酒博士快速算了一下,说:“大官人,酒钱二十两白银,饭菜钱三十两白银,合计五十两白银。”

    蔡学士摸出一锭白银,递给女酒博士。

    女酒博士接过白银,道了声谢,去柜台称重去了。很快,她返回房间,说所付银子不多不少,刚好五十两。

    一餐饭,四个人,竟然吃了近四万元,太奢侈了吧。

    夏乐土在心头嘀咕,觉得不值。

    王楷喊郑常葆进来,要他安排马车,送夏乐土、严勃回大靖驿馆。夏乐土急忙推辞,说自己还需办事,就不烦劳郑指挥使了。

    于是,夏乐土、严勃向王楷、蔡攸致谢,出了潘楼。一出门,夏乐土便说:“勃儿,今晚上,我带你去干件大事。”

    严勃摸了摸他的额头,说:“脑子是不是烧糊涂了?”

    “没烧坏,我清醒得很,走。”

    夏乐土不由分说,拉着严勃的手,朝东华门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