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人才的妈也是人才
交易已经达成了,宝音便带着阿都沁和阿兰离开,给刘三一家留出说话的空间。
刘三赶紧将老娘给扶起来,跪的时间长了他怕他娘受不住,一旁木讷妇人见状也赶忙上手帮着搀扶。
刘老太太身子硬朗,撇开儿子儿媳妇自己就站起来:“诶呦我这老腿啊......儿啊,青原人走了?你们这是谈妥了?”
“没事了娘,王女跟儿子谈了笔生意,现在都已经谈妥了。”刘三帮刘老太太锤着腿。
“诶呦那你还给我锤什么啊,谈妥了就快走吧!生意做不做都不重要,先把命保住吧!青原人也太吓人了,一不留神脑袋就没了!儿啊咱们回大楚,这破地方咱再也不来了。”
“三儿媳妇,许大夫,拿上东西咱们走。”
刘老太太活动胳膊腿,招呼儿媳妇和刘大夫就要往外走。
几人连忙跟着刘老太太往外走,可刘三却站在原地没动。
“娘。”
“啊?”刘老太太回头看他。
“儿子不孝。”刘三扑通一声就给刘老太太跪下了。
“儿子给您留下人和银钱,您和王氏带着宝儿,等儿子回来接您。”刘三哐哐哐就给他娘磕了三个响头。
刘老太太懵了,木讷妇人王氏也懵了,刘宝儿好奇的看着他爹,许大夫则提着药箱站在一边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刘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敢情她儿子这是把妻儿老娘押在这才脱得身?!
“你个丧良心的不孝子!为了赚钱为了活命,你连个自己媳妇儿子老娘都不要了!”刘老太太上前就给他一个大嘴巴,王氏没反应过来却还是连忙上前阻拦。
刘三不躲不避挨了嘴巴,“是儿子对不住您,您要打要骂都行。”
又冲着王氏说:“青原条件苦,你照顾好娘和宝儿,有什么委屈尽量忍下来,只要人活着其他就都不重要。快则三月慢则半年,忍一忍,等我回来接你们。”
他又磕了个头:“是我对不起你,我今天对着死去的爹发誓——刘福有这辈子不论如何,妻子都只有你一人,我若富贵,你定然共享!”
说罢起身就朝外走去,路过一脸懵懂吃着手看他的刘宝儿他脚步一顿。
“爹~”刘宝儿抬头看着他。
刘三狠下心来没去摸他脑袋,拉着许大夫出了堂屋,任凭堂屋内刘老太太和王氏如何哭骂,仍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清点药材封箱装车,刘三叫人捧上一大一小两个匣子呈给宝音。
“小人这一去许久,家眷连着家仆在驻地暂住些时日实在是劳烦王女,这一盒黄金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请王女千万要收下!”
刘三拱手,态度十分诚恳。
宝音叫阿都沁将盖子掀开,大箱子里金灿灿的金元宝差点晃瞎宝音的眼。
我靠!这么多钱!
宝音勉强维持住冷静的样子,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到旁边装着白银的小匣子那边。
“那这又是什么意思?”
刘三的腰弯的更深。
“小人母亲上了年纪,儿子又尚且年幼,身边就多留了一些仆从。小人的家眷劳烦王女照看已是十分过意不去,家仆的吃穿用度自然没有脸再给您添麻烦。不过因为家母还在气头上不愿意见小人,所以这一匣子白银,只得劳烦王女转交给家母,希望能够得到家母一点谅解。”
宝音拿起一锭金元宝和一锭银元宝放在手里看了看,半晌抬手将银元宝放了回去。
她对着刘三倏尔一笑:“刘掌柜放心,这些白银定然一个不少的交到刘掌柜家人手里。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处空院,里面打扫打扫就能住人。外族人不能住在驻地里,但那里离我住处不远,我会吩咐人关照一二,定然不会委屈刘掌柜的家人。”
刘三这才放下心来,再三道谢后,与宝音作别,带着车队和剩下的人马踏上了返回楚国的路。
看着刘三的人马慢慢远去,宝音随手将一锭金元宝丢给阿都沁。
阿都沁一把接住金子乐了一下,但随机又皱起眉头:“主子,这个刘三什么意思?金子给您,银子给他家人?”脑子有问题吧?
宝音招手带人往回走,手背在脑后随意的说:“这才是刘三的聪明之处。若不如此,他怎么能够确保他阿妈拿到钱呢?”
扫了一眼战战兢兢抬着金银的楚人仆从,宝音继续用青原话跟阿都沁说。
“这些金银应该是他现在能拿出来的极限了,一箱金子换我一个保证,他还算是有点良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不多吧。”
阿都沁一边摩挲着金子一边想着宝音的话,突然噢了一声。
“噢!主子,他这是讨好您?求您保护他的家人。”
“嗯哼。”宝音眯着眼睛,脚底下踢踢踏踏踢着石子。
“只要我能嘱咐一二,就给他家人免去太多麻烦。这一箱银子能不能到他阿妈手里根本不重要,或者说,在他回来之前不重要。”
“若是我遵守约定转交了,就代表我对他家人没有恶意;若是我把银子也扣下了,我认为他家人手里没钱,自然不会再去刁难。”
说白了就是笃定宝音不是坏人。
阿都沁裂了咧嘴,“这人这么狡诈,他定然还是私下里留了银钱的。”
“狡诈才能为我挣来更多的钱财。”宝音不置可否。“无所谓了,我们也没想害人。你上点心,去叮嘱一下别让人伤害她们,刘三这个人对我们很重要。”
“银子先放我那,找个机会私下里给刘三的阿妈。其他人你带过去吧,具体怎么着你安排。”
阿都沁将金元宝往怀里一揣,利索办事去了。
刘老太太本名刘翠花,是穷山村沟一个普通女人,嫁给同村的庄稼汉,婚后生了福贵、福荣、福有三个儿子。一家子过得不算富裕,但好在她男人是十里八乡一等一的种田好手,日子终究也不算太差,甚至勒紧裤腰带,还能供养儿子读书。
楚国重视文人,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刘翠花和男人就指望儿子们以后不用再像他一样在地里刨食,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
可惜他们遇上了饥荒。
那几年饥荒的可怕刘翠花从不敢细细回想,但自家男人和二儿子福荣却死在饥荒里,只留下她和福贵福有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原本懂事听话的儿子们也不省心,不知怎么一下子变了心性,不光说什么都不读书了,还一门心思要去做生意赚钱。
可商人在楚国的地位,还不如种地的呢!
无奈他们是死了心就要赚钱,任她如何打骂都不回心转意,兄弟俩甚至趁她夜里熟睡,收拾点衣服就一起跑了。
失了男人和儿子的刘翠花孤零零一人差点就不想活了,可她又实在拉不下脸就这样去见男人,到时候见了男人,问她家里地的收成怎么样?儿子们娶妻了没有?这她怎么回答?
于是她强撑着活下去,自己照顾着家里的地,一边让同村有出远门的人帮自己留意,若是见着儿子们帮她带个话——就说她死了,有良心就回来给她奔丧。
嘿,还真找到了!
跑出去时候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找到的时候已经二十来岁小有家财的商人了。
兄弟俩齐心协力,做起的小买卖在落后的穷山村来看已经是富商老爷了!
刘福贵和刘福有衣锦还乡了。
兄弟俩穿的人模人样,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回来奔丧,本事打算一进院门就扑在老娘棺材上哭灵,可没想到家里张灯结彩处处贴红,大红的喜字让兄弟俩直接就懵了。
然后同村人口中驾鹤西去的老娘雄赳赳气昂昂带人冲出来,把俩人一围就亲自表演了一出“生擒不孝子”的戏码。
“不孝子还知道哭!你们不管我这个当娘的,我这个当娘的不能不管儿子!媳妇给你们找了,喜酒喜宴都摆好了,你们要还认我这个娘,还认你们死去的爹和兄弟,今天就老老实实的把亲成了!”
然后做了半天奔丧心理准备的刘家兄弟就这么稀里糊涂娶了媳妇。
老大福贵对媳妇非常满意,经过这一出,也觉得亲娘岁数大了,他们身为人子不在身边不像话。
于是兄弟俩这么一商量,老大刘福贵留在老家,在镇子里开了个酒楼,平时和媳妇回村里住,也方便照顾老娘。
老三刘福有还是不愿意留下。
饥荒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读书吃不饱肚子。他要是有钱,爹和二哥就不会饿死。
他穷怕了,他要有钱,他要有很多很多钱才能够安心。
于是把身上的积蓄都给了这个没什么感情的新婚妻子,答应会常回来看望,刘福有就又跑了。
刘翠花气的差点厥过去。
但好在至少大儿子一家留下来了,小儿媳老实本分肚子也争气,新婚一晚就怀上了。她的日子也算有个盼头——盼着小儿子回来能好好揍一顿。
这次小儿子回来,刘翠花还琢么怎么能让他多留一阵子,却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小儿媳就哭着来求她做主,说刘福有要休妻?
这还了得!
一顿棍棒鞋底子伺候,小儿子把话说清楚了。
他想去关外,去到处都是茹毛饮血野蛮人的青原去做生意,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便跟小儿媳说:“这么多年我们聚少离多是我对不起你,如今孩子还小,你也还年轻,若我这一去不回对你也是耽误。年底我若不回,你便拿着这和离书,去找娘和村长,自己回家去吧。”
刘翠花才不信!
呸!
怕不是在外面有人了,瞧不上他媳妇了吧?
小儿媳孝顺勤劳,对她和老三从来没有怨言。想为了外面的小妖精抛弃他媳妇?!
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刘翠花强势拍板,既然这样那就一家子都去。
她、老三媳妇连带才四岁的小孙子一起,全都跟着一起去!
她倒要看看他刘三儿去跟野人做的哪门子生意!
然后......
然后刘翠花坐在榻上,听着儿媳妇抱着小孙子哭,眼睛盯着青原人给她们安排的帐房顶子发呆。
咋就成了这样呢?
那个什么王女送来了一堆丫鬟仆从,说是她儿子留给她们的。
但是刘翠花压根就提不起心思。
丫鬟哭,仆从吵,青原人派了人过来把守,倒是一时之间闹不起来。
但是吵啊!
真是吵!
“别哭了!”
刘翠花喊了一嗓子,屋里乱七八糟声音一静,然后下一秒又继续吵吵起来。
“三天了!哭三天了,烦不烦啊!”
丫鬟仆从没人理她,倒是王氏这个儿媳妇抹了抹眼泪,不敢再哭了。
“总归得住下来,你把那个不孝子留给咱得东西收拾收拾,我出去转转。”
刘翠花跳下榻,指了指地上摆着的一堆大箱子就要出去。
“娘,外面危险!”
“那也得出去!没听那不孝子说,咱们还得在这住半年!难道我就一直在屋里待着啊!”
刘翠花一摆手将一屋子丫鬟随从都轰出去了。
“烦死了,留这么一帮子祖宗,是他们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他们。”
刘翠花一个农村老太太和王氏一个村妇根本指挥不动这些人。
她背着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见那群站岗的青原人没管她,试探性的又往院外走。
嗯?
两人跟在她身后一起来了,但是也没管?
看来老三在这还是有点面子。
于是刘翠花迈着稍有底气的步伐开始溜达。
守在刘家院子的都是奴隶,得了阿都沁吩咐,只要不逃跑,保证里面老太太和那个母子的安全,其他随便。
于是两个奴隶确认刘翠花没有逃跑的意思,就这不远不近的跟着,一路就走到了伯忽族的耕地区域。
“哎呀!这老大一片田啊!野人也知道种地啊!”
刘翠花站在耕地入口处,长着身后俩人听不懂楚话,对着一望无际的大片耕地感叹。
“嗯?”
刘翠花觉得哪里不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突然几步上前走到最外侧的耕田边上,蹲下身子凑近仔细看。
刘翠花左扒拉右扒拉,看完庄稼看土壤,突然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叫唤。
“诶呦我的老天爷啊!这都是谁种的?一帮子野人种的什么玩意!糟蹋土地糟蹋粮食啊!”
经历过饥荒的人可受不了这个!
顾不得许多,反正没人拦她,刘翠花带着一腔就冲进了耕田。
于是宝音就接到奴隶的禀报,说刘家老太太在耕田里种地。
“什么?!”
正瞅没人会种地,这歪打正着送上门来了!
等宝音马不停蹄带人赶到的时候,就见着刘翠花叉着腰站在田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她周围的一片范围内杂草被拔的干干净净,与其他乱七八糟的区域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