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长风

第六十五章 剑理无仙凡(二)

    赵菏泽净了净手,着素服,自剑匣中取出一口剑。

    从山谷吹的风摇晃得赵菏泽衣衫猎猎,剑入手的一霎那,他的神色变得纯净而虔诚。

    袁斛兰的心略略提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反而紧张起来,心里似乎有什么被攫住了。

    袁斛兰禁不住看着赵菏泽的眼睛。

    赵菏泽这样的人,岂是一辈子愿屈居人下,为人之仆役执帚的人?

    袁斛兰隐隐有这样的判断。

    赵菏泽的一双眼,如秋水般清亮,而比他的眼更清美、更亮烈的,是那口剑。

    秋露凝霜,翦翦盈光,这口剑相对于男子而言,委实太过秀气了。

    “这口剑叫囊锥,重九两,长四尺五。”赵菏泽平心静气道。

    此剑锋口极薄,总是泛起澹澹寒光,凛冽,几类于他,剑镡上有有道极浅的划痕,旁人很难看出来,他总是习惯性地在出剑前轻轻用拇指抚摸,曾经教过赵菏泽的铸剑师说,过剑客在出剑的时候不可有习惯性的动作,那会让奸猾的敌人观察到,往往一瞬,就是生死之间。

    然而,当赵菏泽挥舞起这口剑时,起手式极慢,随后愈舞愈急,最后连剑影都瞧不见了,只有一团清光绕身。

    袁斛兰大声道:“好!”

    她见猎心喜:“赵家院可与我一斗?”袁斛兰挑眉一笑,露出编贝般雪白的牙齿。

    赵菏泽爽朗一笑:“请了。”

    袁斛兰自腰间一抽,旋身如陀螺,便有一口灵蛇般精钢长鞭转出。

    “此鞭叫‘盘虺’,重二百斤,乃是极沉重的精钢所制,请了。”

    赵菏泽嘴角一扬。

    袁斛兰长鞭一甩,百余斤的鞭子打在空中,发出一连串的音裂之声。

    赵菏泽以剑格挡,生生被钢鞭震得后退三部,虎口发麻。

    “不亏是女力士,膂力过人。”赵菏泽暗暗道。

    “小心了!”袁斛兰乃是女中豪侠的性格,自然出声提醒。

    赵菏泽一笑,身如猿猱,轻捷地跳上树枝。

    袁斛兰“哼”了一声,钢鞭如游蛇缠来,赵菏泽纵身一跃,趁着袁斛兰回鞭不及,反身拿剑削去,袁斛兰躲避不及,急中生智只一偏头,一绺青丝纷纷扬扬,随着束发的浓紫缎带飘洒而下。

    “你竟削我头发!”袁斛兰脸色涨红。

    赵菏泽倒是有些无措,但随即道:“这是比斗!发肤之损也是寻常。”

    袁斛兰也大气,想了想:“你说的也是,接下来你可动不了我一根头发丝了。”她将缎带捡起,束好发髻,赵菏泽默默立于一旁,则看着袁斛兰绾发。

    袁斛兰理好如云长发,站起道:“再来!”

    说罢,长鞭飞刺,只听“叮——叮——叮”,袁斛兰的重鞭径直弹开了辜赵菏泽的剑光,向其大穴刺去,赵菏泽迅疾如鹞子,斜里背剑,竟是导其势用,攻向袁斛兰,两者交手只是瞬息,若此时有外人在场,便只能觉得恍如一团白光交错,目眩神晕。

    终于,一道焰火般璀璨的剑光破开那团战得正酣的白影,袁斛兰连连迅疾后退,方不至于受大伤,而她手中的钢鞭却寸寸断裂。

    “这是什么剑招。”袁斛兰涩声问道。

    “我叫它剑一,这是我在悬崖上顶着山风练剑,自己悟出的剑招。”

    袁斛兰沉默道:“我不如你。”说着,便捡起残片,也不理会上前帮忙的赵菏泽,自己乘着金风一缕纱走了,徒留赵菏泽一个人在剑台茫然无措。

    ……

    内室里,剑气捭阖,井然有章。

    陈清平双脚悬浮于空中,手持桃木枝,终于舒了一口气。

    一强一弱、一刚一柔、一主一辅两股剑气盘旋成圆形混洞,比之从前那危险不可控的混洞,要稳定得多。

    而且,此剑气混洞也要更易施展。

    陈清平剑术又有精进,自然是心头畅快,她便趁热打铁,以此劲头来引气修行,探索第二主窍,耳窍的修行。

    耳,以听觉察万物。

    但是许多人的耳朵,所听的只是模糊的,不确的声音,耳朵是昼夜不停地听,但是却不能谛听万物之籁。

    开耳窍,以听万窍之声!

    陈清平跌坐蒲团,闭合眼窍,以胎息之法,将自己的呼吸慢慢降之于最低。

    远远地,仿佛能听到山洞外晚风摩挲林木的声响,有时夹杂着其它说不出来的杂音,如河流声、海潮声,更有蛰伏的虫音,一鼓一鼓地,从林涛声中透出。各种难以名状的声音,都陆续在她耳中过。

    陈清平仿佛身在月下林中,声音慢慢浸过她的躯干。

    从前无论做什么事情,听都是辅助的,但是现在,以听觉为全部感知,却令她别有一番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