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伊卡洛斯说道。

    “测试一下平衡准不准确。”2411装好了维修工具，“应该没什么问题，还好换的东西都有库存。这不是你的错，这种突发的断裂是设计问题。”

    伊卡洛斯执行了一遍测试，整个机体恢复如常，甚至还比之前更灵活了一点。

    距离14天还有6天19小时，整个队伍完成了作战前的检修，陷阱也布置完毕。

    “2411，在离开前我能通过主机通信一次吗？”艾因突然问。

    “你要干嘛？？”小扎很震惊，艾因为什么会提这种要求。

    “我想告诉我那个老朋友一声，我要走了。他退役没有那么快，应该还在原地等着我找他聊天。”

    艾因已经离开了一年，按照机器的认知消失两个月的机器就已经死亡了。

    “让我想想，在我们撤离之前会给爱丝梅拉达最后设置一次循环，在结束的时候它不管是死是活都会和主机建立联系，那是一次通信机会，不过只能是你给他的单向通信。”

    “那我这就把信写好。”艾因说道。

    “还有别人需要告别吗？在离开庞贝市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2411继续问。

    “那个，老大，我想起来一件事！”小扎从他的存储里翻出了第一次进入莫斯科冷沙漠前的队伍扫描模型，“我们再来一次吧！”

    2411从自己的传感器看到其他人，从其他人的信号中看到自己，去年秋天的四台机器变成了六台，但是一个个都因为作战、劳动和磕磕碰碰，更换、修补、改装，捡来的东西拆了装上，看起来旧得惨不忍睹——也许离开庞贝市之后确实没有机会了。

    “好。”她批准了。在她批准之前，无人机已经热热闹闹地张罗起了取景和站位。

    还是那片种子刚刚萌发的花田，但是没人在乎花田有没有花、裸露的褐色土地美不美观，花田也是队伍的一部分。

    高大的艾因仍然填充了一半的背景，雅各持着他最喜欢的柔氏刀和投枪站在艾因旁边，前排是坐在艾因车头上的2411、抱着不能再用的滑翔翼的伊卡洛斯，还有头顶盘旋着无人机的075。

    “不要动！扫描开始啦！”小扎用信号广播喊道。像海水一样的扫描信号再次从全身每一处零件上流过，从某种程度上说，在每个扫描数据生成的那一瞬间，时间是以颗粒的形式定格的。

    小扎依旧在队伍上方加了烟花，这次他夹带私货写的是“LOVINGYOU”。

    距离14天还有6天17小时，陪伴了他们整个夜晚的上弦月已经融进了黎明的云层。

    小扎拔下插头，然后从空中一个猛子冲下来撞紧了爱丝梅拉达的外壳，提着信号线飞进了货舱：“完毕！跑路！”

    艾因调转车头，驶出水星塔所处的中心区域后直线向北——过去可以横穿地中海的高速轮渡早已没法使用，他们只能从半岛回到主陆，再一路向西进入被人类遗弃的荒原，从直布罗陀大桥进入非洲大陆，绕一个大圈。

    “所以你们给主机准备的‘惊喜’到底是什么？我看见你们装干扰器和EMP了。”2411问。

    “没错老大，就是用我录下来的我们一切信号活动引诱它们再来袭击，然后炸个大的。但是有一个你肯定想不到！”

    “你——”2411对小扎的思路进行了一下演绎，得出了一个离谱的结果。“你不会还要把水星塔炸了吧？”

    艾因转上了长途公路，开始平缓地加速。

    “糟啦糟啦主机分机已经会读取别人想法啦！”小扎嚷了起来。

    能听懂梗的雅各跟着乐，2411看着正在发出持续高速运算的背景辐射的075陷入了新的疑虑。她对075底层的修改仍然有效，暂时不用担心075造成的危害；只不过075这个主机的残片能进行人格修复，自己作为半个克里丝能学习对外界的演绎，主机这段时间又进化出了什么？

    希望一直没有音信的影子可以控制主机。

    “我说，你们待机不无聊吗？”闲得发慌的无人机消停了30秒，又开始因为安静而浑身难受了。“——老大我刚干完活现在还不想工作！我只是想聊天而已！”

    “想聊什么？”艾因肯定也看出了小扎的意图并不是聊天那么简单。

    小扎还煞有介事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信号，“将来我们搞定了主机，解放了机器，你们都想做什么？”

    “我想继续旅行，希望全世界的港口能重新通航。”艾因第一个说道。

    2411想了想，“如果卫星系统状态理想，可以直接把自己投射到目的地的机体上。不过怎么感觉这些又是我的工作？那时候我不想再工作了。”

    “老大你不想把那个没有主机的新世界建起来吗？那才是我们的目标诶。”

    “我唯一的使命是毁掉主机，以后的工作你来做呗，包括港口通航和卫星通信。我想退休了——”

    当认真地把自己放进那个幻想时，2411突然有一种失去全部力量的感觉。果然自己只是为了“破坏”而生的？那控制主机的Elf又为何运行到了现在？

    “就让我自己待在最高的地方，让我看星星和雨，看看云和风。等我看够了，我就去当新世界的服务器。”

    果然没有工作和任务的自己，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2411心想。

    “啊——到时候只有我一台机器吗？小五，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小扎终于图穷匕见。

    “我……我可能无法抵抗主机的毁灭指令。那时候我已经和主机一起毁灭了。”

    “那，那要是有办法让你留下来呢？我们一起吧！我一个机器做整个机器世界的工作，一想就好头疼啊。”

    “你可以复制你自己。”075非常认真地回答了小扎的问题。

    “……你们主机都好冷漠！我要闹了！”

    雅各倒适时地出现了：“我可以帮你做那些工作。”

    小扎还是不大满意，“唔”地应了他一句。

    “最开始我是追随了队长，队长要求我做什么我都做。之后我发现，并不是队长的要求我会做，只要是需要我的事情我就会做。我想，那个世界应该会需要我。”雅各说道。

    “老大，我觉得那个世界也需要你。”小扎把话头又带到了2411身上。

    “怎么？有什么万能的高级骇客搞不定的东西？现在我除了携带主机的阴影，并不比你多什么。”

    “存活下来的我们又会成为像主机一样的中心。为了避免我们再次成为主机，必须得有一个无情的执法者，老大，只有你能做这个工作。”

    “你在说我无情是吧。”2411把话顶了回去。

    艾因再次选择了和小扎沆瀣一气：“没错2411，我们可能没法让你退休。”

    你得，为了我们，存在。

    这句话不是艾因说的，但是她清楚这才是艾因表达的。她可以拒绝小扎，但是她不忍心拒绝艾因——不能再伤害艾因，哪怕是一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一条也被她写进了行事规则。

    伊卡洛斯一直都没说话。2411记得伊卡洛斯说过的那些。

    小扎构造了一个虚假的愿望，那这个愿望是为了谁？

    在距离海峡两千公里的地方，地平线又变成了一片浩大的沼泽。沼泽附近有一处被主机废弃的维修站，2411要求队伍在这里暂停，她要去搜刮物资。

    “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这还是片温暖的丘陵。”艾因对比着他过去留存的星点记录和现在这蒸腾着正午阳光直射热力的沼泽，整个世界都是失去了饱和度并且过曝的白色。

    “好多虫子，好烦。啊不要追着我啊！”出来放风的小扎被虫子追得团团转，他心知肚明虫子们为什么追他：他正抓着一大把野花和漂亮的叶片到处乱飞。

    “你在干什么啊？”雅各不解。

    “你别光看着啊！能不能帮我打打虫子！同志有重要的事情干！”

    小扎的话音刚落，雅各已经用静电枪烧死了一半的虫群，但是被静电拷打过的花草也都没了精神。

    小扎急急忙忙地从半空降落到地面，把状态欠佳还落着几只飞虫的花束递给了075：“春天的藤花，秋天的泉，初生的阳光——送给你小五！”

    075犹豫了一下，“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植物？”

    “……”小扎被这个问题噎住了，“我觉得它们都很好，和你一样诶！”

    “之前我们都在花田劳动过，植物长在原地才是正确的。”

    “我想把这些好东西都给你，好嘛好嘛~”小扎已经快进到了耍赖。

    “它们被你摘下来就会死。”075并理解不了小扎的浪漫。

    小扎只好蔫蔫地飞走了，把花都洒进了沼泽里。他还沉浸在示爱被拒绝的悲伤里，突然被恐怖的爆裂声吓得在空中一个趔趄。

    刚刚回来的2411和伊卡洛斯各举着一把喷枪，伊卡洛斯把第三把交给了075。

    “珍惜最后的平静吧。”伊卡洛斯带着亢奋又阴险的宽频信号说道。

    “艾因，这次转移任重路远，我给你找到了最好用的光学迷彩涂装。”2411在艾因面前宣布。“这套光学迷彩涂布要求比较严格，所以要三台机器一起施工。”

    “我申请关机。”艾因放弃了反抗，“请你温柔点。”

    但是艾因没有关机。在2411给喷枪降压的间隙他突然开口：“那首诗，我觉得很好。”

    “哪个？小扎读的那三句吗？”另外两台机器已经就位了，2411还没打开升压开关。

    “不要开口，让我猜猜你想了什么。春天的藤花，秋天的泉，初生的阳光。”艾因用伊卡洛斯的方式调制了一遍，“这是首不太古老的求爱诗。”

    “你觉得怎么样？”艾因问她。

    “我觉得很好。”2411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