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规矩

第三章 细胞重组(上)

    冰冷的海水刺痛着我的皮肤,那种汗毛紧缩感觉那样真实,逐渐窒息的快感让我无法自拔,就像憋着一口气潜入深海的幽暗水下望着头顶渐渐清晰的光亮,在游向海平面的一瞬间,刺透水和空气的阻隔,猛烈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如释重负的我冷的抖擞着身体,抬手关掉了头顶上的通风口。旁边的蒙英耀戴上卫衣兜帽,双手拎着皮包,把从座位上刚醒的我搀起来,于是丢过来一个深棕色角包给我,我则戴上了黑色鸭舌帽,心照不宣的对我使眼色努着嘴,我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危险临近。蒙英耀匆匆打开通向下一节车厢的厢门,四五个身材高大的短发男人正在左右查看两侧的乘客,他却突然退了回来。

    “帝国金融公司的人来了!”蒙英耀推着我的后背,我俩连忙后队变前队,在一众行人的挤压之下逃向另一节车厢,那几名对我们围追堵截的强壮男人显然注意到了我们,他们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我们狼狈地逃到最后一节车厢。好在火车及时停站,我们跳下火车才逃过一劫。我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以便观察各自周围情况,通过手势确认周边安全,按计划有序撤退。人山人海要寻找两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那几名男人无奈放弃了狩猎。

    “真是有惊无险呀。”蒙英耀低着头,一边行走一边换了上身装束。我们保持着一段距离,各自观察周围的情况,然后用手势告诉对方。

    关于这次盗梦行动失败,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躲避。我挽起袖口,手表已经停滞不前了。天气异常阴沉,浓雾弥漫,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酒店,简单洗了个澡,滚烫的淋浴似乎都浇不透我身上的悲凉,我把额头靠在墙壁上,想不通我是如何沦落至此的。

    我系了一条白色浴巾,刚打开浴室门,房门却响了。我以为是蒙英耀忘带钥匙了,忽然转念一想,以他那种性格他是不会敲门的。见半天无人应答,门外的人说话了。

    “您好,酒店服务。”

    我警惕的望着猫眼外的服务生,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闻外面的动静,我心想他会不会是帝国金融公司派来的侦探卧底,鬼鬼祟祟的模样让我非常怀疑,草木皆兵的我还是提防着点好。好在不一会他便自行离去。我长舒了一口气,靠在墙壁上,拍了拍扑通直跳有些胸痛的心口,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吓了我一跳,我走到床边拿起老式翻盖手机,淡绿色的屏幕上没有显示号码,我悄悄打开翻盖,接听了电话,但是我并没有先开口。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回家?孩子们都想爸爸了。”愣了有一会,那头有声音传了过来,是个很熟悉的女人的声音,我顿时放松了下来。

    “晓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周我就回去。告诉小羽毛和诗诗,爸爸就快回来了。”我躲在窗户后面,用小号的望远镜观察着街道上的每一辆车和行人,我应该能从那些表面现象解读出一些东西来的,我用窗帘掩饰着我的苦笑。

    我所在的楼层并不高,是三楼,这个高度刚好不至于让地面的人攀援而上,又不至于被破门而入即将要跳楼的我造成严重的外伤,而楼下的绿色垃圾桶已经被我挪到了窗户下面,紧急逃生的话会承担一部分下坠的重量。

    “有一件事情,你不要忘了噢,你答应过我的。不然,我会生气的。”

    “我不会让你失望。”我回过神来,草草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至于她说的什么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敷衍了几句便锁上窗户,拉紧窗帘,躺到了久未谋面的床上,过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上午10:05分,我穿了一身休闲装,戴着墨镜,夹着一沓报纸,拎着我的深棕色皮包,沿着辽阔河边的公园散步。清澈的阳光洒在石板的路面,灰色的鸽子成群的在地面啄食,往来的人有的在晨练,有的在看书。看着他们幸福的依偎,那样的画面我早已记不得了。绕过黑色小孩雕像,在四角凉亭下,把包扔给了假装看报纸的蒙英耀。伪装是他的拿手好戏,

    “这样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吗?”我伸臂笑着,蒙英耀从报纸上面露出一对狡黠的目光,从墨镜上方边缘窥探着我。

    “你不是讨厌条纹衬衫吗,再说,你这个大胡子一看就是粘上去的。”蒙英耀卷起报纸捅了捅我的腰眼,逗的我咯咯直笑,差点把我的胡须笑掉了,我又重新粘好,也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如此放松。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没过多久,就看到一条小船停泊在了河边,船上坐着一男一女,看样子等候有一阵子了。

    “好久不见,林汐先生。”施维佛一身麂皮绒唐装转过身来,臂肘担在腿上,微笑着说道,他后面带墨镜的女人朝我们摆了摆左手。我们上了船,随着马达轰鸣,小船驶向远方。

    “现在公司的人到处找你,如果我是赏金猎人,我不会拒绝这份酬劳的。”施维佛倒了四杯三分之一量的威士忌,左臂搭在女人的肩膀,伸手示意道,“你想不到你现在的身价。”

    “那些所谓的身价,只不过是以这样的方式为人所熟知,谁都可以拿到它却唯独不能是我,想起来,人生还真是讽刺呢!”不能用我的身价抵消负债,却能用我的负债成全别人的身价,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口腔立刻感到一股灼烧感,就像是浸泡在辣椒的海洋里,每个毛孔都往外渗透着强烈的辛辣,呛得我差点流出眼泪,我强装出镇定的样子,却还是被那个女人尽收眼底。

    带墨镜的女人朝我扬起了嘴角。

    “你还是不习惯饮酒。”

    “罗杰深,是不是死了?”蒙英耀开口问道。

    “我是个商人,利益是我的朋友。”施维佛端起酒杯笑了笑,不置可否的一饮而尽,透过端着的玻璃杯我们的脸被映照的畸形起来,“你们是打算把才华浪费在亡命天涯,还是在逆境中力挽狂澜。人生的遗憾不过于美人迟暮,英雄白头,坐在轮椅上空余悲恨。”

    “很悲伤的故事啊。”带墨镜的女人在我眼前颇有挑衅意味地晃动带冰块的酒杯,然后打开了香烟的开口,示意我抽根烟。

    “对不起,我戒了。”我委婉拒绝了,这个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为上,我可不想一身烟味的回家,我苦心经营多年的正面形象可不能毁于一旦。

    “恐怕我们也无能为力,因为我们在法律层面,身份已是死亡状态。”蒙英耀摊在沙发上,双臂担在靠背上方,开始他的摆烂生涯,享受着日光浴。

    “事情成功之后,你们都会开始新的生活。”小船停在了台阶前,施维佛拿出了几本红红绿绿的护照。对于敛财就跑路的人来说,这是我们的一贯做法。

    “我还是想留在这里。”蒙英耀说道,他意味深长的回头看着他们,阳光洒在他的墨镜上,我从他的余光中读出了前所未有的眼神,我很不解,但是也没有多想。于是我们下了船,走上台阶。

    “相信我,你们会转变想法的。”施维佛戴上了墨镜,一把揽过女人的腰,伴随着小船马达轰鸣,他的声音也委委离去,“韶华易逝,时不我待呀,林汐先生…”

    我们穿梭在林间,一种及其细腻的微妙感觉被我捕捉到了,但愿是我想多了,有很多不好的想法倏地飞跃了我的脑海。

    “你怎么想的?”蒙英耀忽然问道,我不清楚他是也察觉到了,还是想打破这种来之不易的尴尬。

    如果连我们都不在有说有笑,说明肯定发生了什么。

    “施维佛无非就是威逼利诱,强迫我们就范,如果被他的人抓到了,那也别无选择。”看来我回家的夙愿又成了空谈。

    我蹲在年久失修的小叶女贞灌木丛后面,警惕着回头看了看,耳边似乎听到听到轻微的蜂鸣声。

    “怎么,有人跟踪吗?”蒙英耀也立即蹲了下来,薅了一大把叶子挡住了前脸,他的样子像极了犯了错误的窃贼。

    “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我。”我只感觉后背发凉。

    当我俩转过身,树荫底下的长椅上站起来两个身材修长的女人,一个穿白色休闲装,精剪短发,戴着平镜,一个穿黑色职业装,长发过肩,戴着墨镜,手中都拿着报纸,此刻正站在我们的身后,她们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刚才装腔作势的样子早就被她们一览无遗,我故意清了清嗓子,蒙英耀假装锻炼身体般的揉了揉膝盖。

    “公司的人无处不在,你们以为逃得掉吗?”短发女人用报纸顶着我的下巴,我却感受到如钢铁一般的冰冷锐利。

    “只要有逃的想法,总还是有机会的,对吧?”长发女人拍拍蒙英耀的肩膀,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们尾随着她们,在穿过一座小桥,蒙英耀用手语跟我说要不要逃跑,我劝他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念头。不远处有一个彭罗斯不可能三角形漆铁建筑,如果从特定的角度观看,这种事物明显不属于三维世界的产物。我经常来这座公园,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个大铁架子的呢?纵横交错的阴影下停着一辆车,司机身着牛仔衣,他戴着红绳手链,胳膊上纹着纹身,嘴边蓄着一圈胡须,悠闲地抽着烟,重金属摇滚音乐顺着车窗闯进我的耳朵。

    “开车,罗诺德。”我们坐上车后,短发女人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