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的…噢，呃，您说的是工商管理那玩意儿吗，我还在努力，您不是常说吗，要学以致用，要格物致知，这些我都记在心里，我虽然比不上我妹，但我会拿她当我的榜样。您不是出差了吗，我还特意派人保护着您呢，怎么，人没来吗？”

    “是吗，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程旭，是我们公司的安保主管。有情报通知，您的这次出差，很可能有人为干预，预防不测，我特地派了两位得力干将贴身保护您，您看儿子的这份孝心…”

    “那你也不能证明，程旭先生就是程旭。”费恩伯毫不犹豫挂掉电话，他不想再听儿子的废话，半信半疑的说道，“你还不如直接说明目的，那样反而更容易获得我的信任，你此举反而更是画蛇添足。”

    “如果我说，这次的‘人为干预’不是在物质基础之上呢？”我把微微一翘的嘴角回归严肃。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人的欲望都有两个层面，一是物质基础，一是精神状态。物质基础的改变，无非就是肉体的欲望的满足与否的状态感；而精神状态，才是作为生态链顶端的掠食者争夺权。它能让我们非常准确的掌握各类集中信息，诸如恐惧、饥饿、甚至是绝望，乃至于混淆它们之间的泾渭的界限。而肉体是阻碍人类永生的唯一障碍，精神数字才是最终的永恒。”我说完，只见他端着的水杯愣是一口没喝。

    “你说话的方式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费恩伯慢慢放下水杯，朝我挥了挥手，“不过没事，程旭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那么我提出了一个问题，请问您现在，您分辨得清，此时此刻是梦境还是现实？”

    “当然是现实，这还用问。”费恩伯噗嗤一笑，表示不屑一顾。

    我此刻犹如刚才他用那种眼神盯着我那样盯着他，我便没有说话。

    逐渐的，他发现了问题所在，水杯中的水在静止的桌子上呈现漩涡状，就像杯中装着一个小号的龙卷风，而这是向前开的列车速度再怎么快也办不到的状态。费恩伯四下观望，发现其他可以看见的液体都在旋转，而人们却熟视无睹，哪怕就是被倾倒喝下，也仅仅只是换了个角度继续旋转罢了。

    “别慌！”我尽量稳住费恩伯。因为这在现实中很明显已经违背了物理定律，那就是说明，这根本就不在现实中，这一点是费恩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他扒着窗户，身体后仰，瞪大了双眼。

    “你的意思是…我在，梦里吗？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我作为安保主管，受命于费总的嘱托，必然要对氦客可能施行的非法入侵提前做好防范措施…”我解释道。

    “停！官腔就不要打了，你就直说我该怎么做就行。”费恩伯有时候比施维佛更懂得如何获取结果，他们两个的性格还真是天壤之别。

    “有鉴于您有如此独立性的自我属性意识，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训练我们的意识，不会轻易被劫持，所以您必须相信我，只有这样的关系，才能设身处地般感同身受的面对棘手的问题。”我说完，费恩伯点了点头，表示一切听从安排，但我很清楚，他的眼神中包涵的究竟是什么含义。

    “老板，那三个人又来了！”罗诺德卸下沉默的雕塑外表铠甲，在耳边对我小声说道。

    “哪三个人？”我顺着被他支走的胳膊所指的方向，三个西装革履，头戴墨镜，板板正正的三个人即将推开这节车厢的中间隔离门，我赶紧让罗诺德掩护费恩伯去后面的车厢，顺便让戴斯妮和蒙英耀一同过去，蒙英耀一定会明白我的用意的。

    罗诺德用手按着费恩伯的上半身，两人低头疾跑，后面跟着的戴斯妮和蒙英耀，并排把过道都给堵死了，从后面什么都看不到，我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回过头坐在我座位上紧张喝着水，尽量控制我的颤抖的手，欣赏窗外平行的小雨。

    “你们买票了吗？”乘务员突然出现，挤在我和他们的中间，双手把着过道两侧座位，质问道。

    “笑话，滑天下之大稽！没有我们，哪有你们！还没朝你们要过路费，居然还敢朝我们伸手——我们还需要买票吗！”其中一个男人，嘴角有颗瘊子，皮笑肉不笑的吼道。

    “哎，程序该走还是要走的嘛，毕竟，谁也不能坏了规矩不是？”另一个不苟言笑的说道，然后他买了全票。

    “人呢？”为首的身材极其魁梧，脸庞四楞见角，头发简短而精炼，他穿的是中山装，一手扣着胸前的纽襻，另一只手背后，脚蹬一双白底黑缎面的老布鞋，眼睛左右巡视。

    “谁呀？”我摇摇头，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程旭先生’，我有必要提醒你，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是谁、从哪来、要到哪去，这不是三个问题，这是一个问题！任何妄为或企图破坏‘规矩’的暴徒都将是不可饶恕的，会被永久清除出去的行为。”他坐在我对面，摘下墨镜放在口袋，“我们接到可靠情报，有人或将对这趟ALU74781列车施行恐怖行为，你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吗，林汐先生。”

    “哦，你认识我？”

    “林汐先生，你对待问题的方式依然如此的浅鄙，我们对此深感失望。规矩就是规矩，所有人必须遵守，无人可以例外，所有人，包括我们，也包括你。谦卑于善，过之则伪。”他机械式戴上他的墨镜，然后问道，“对吗，同志们。”

    “说的太对！”

    “吾之信仰！”

    “请问您怎么称呼？”我问道。

    “很显然，你现在并没有足够的权限来获知，源于你成功的被取消掉了万维权限，我无权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但是我仍然可以告诉你，我叫高墙。”高墙慢慢悠悠站起身，左右护法位列两旁，指着我说道，“同志们，先生们，什么叫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上意难违！”

    “早知如此！”

    他们一番话自始至终我都搞不懂是什么意思，话里有话还话里带刺，我怎么就把一副好牌打了个稀烂呢？

    “抓紧吧，时间不多了！”高墙带领二人朝下一节车厢走去，期间有说有笑。

    “同志们，今天晚上吃川菜吧！”

    “这个提议我赞成，你呢？”

    “川菜？我没吃过，不过当然要试试啦，我也赞成！”

    “既然全票通过，那就执行下去。”

    随着他们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我也跟在他们后面来到下节车厢，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蒙英耀他们。我来到下节车厢，高墙三人却也不知所踪，找遍了后面所有车厢，终于在最后一节找到了他们，这蒙英耀还真懂我心思。

    “你还真默契…”我话没说完，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撞击，我的五脏六腑被撞的七荤八素，天旋地转，我还以为我坠下了悬崖。而那阵莫名的耳鸣声又传了过来，巨大的噪音由小到大由弱变强，让我瞬间失聪，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你醒醒啊！”

    半晌，我听到有人呼唤，我才慢慢恢复意识，良久，我的大脑才允许我的双眼将目所能及的视像传达到我的视网膜上，然后中枢神经反馈耳廓收集的物理声波在经过外耳道传导震动鼓膜的后边连着的3块听小骨里，我这才苏醒过来，吃力的坐了起来。

    “费恩伯先生…他，他被…”蒙英耀的声音都颤抖了，我望向费恩伯，他的胸腔被一把锐利的雨伞穿破，鲜血止不住的流下来，此刻的他双眼紧闭，呼吸濒危，估计是刺破了心脏，罗诺德双手拼命的捂着，尽量减缓血液流出。

    “唉，命运这东西吧。”戴斯妮不置可否的叹息道。

    “这难道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蒙英耀语气明显急了起来。

    “我们的造梦师就在一小时前突遇不幸！然后宿主又惨遭刺腹！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你难道不应该对即将发生或面临的风险进行及时的规避或保障吗！戴斯妮，我希望团队在遇到不测的时候，你不是在积极进行弥补，反而站在一旁说风凉话，袖手旁观！至少罗诺德，我在告诫你保护好宿主的同时不要让其受到任何方面的危险或伤害！你们谁做到了恪尽职守？”我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我大声的呵斥，此刻的车厢只剩下了我们几个，遍地狼籍，厢体都变形了。

    “我们都做了，那你在干嘛？”

    “你们有谁想退出，现在就可以走！”我指着畸形的铁门说道，背对着他们。

    “可我们在别人的梦里，宿主不醒我们怎么出去？”罗诺德反问道。

    我掏出怀里的7.62mm左轮手枪，压上一颗子弹，快速拨动，然后上膛，把枪口抵在他脑门，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罗诺德还没来得及反应，虎躯一震，才明白过来是个空弹。他满嘴的阿弥陀佛和耶稣基督，我扔掉武器，瘫坐在地上，表示这一切都已完结，我们可以收拾铺盖卷回家了，如果我还有的话。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蒙英耀忽然来了兴致，“如果陷入三层以上的梦境，四层没有时间，五层没有空间，最后一层就是无尽的轮回。”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打断他，我都不记得我说过。

    “前年12月1日，上午11：59分，在你家里，和庄晓迷说的，当时你的小女儿林过诗也在。”蒙英耀最令人印象深刻之处也就于此了。

    “但你并不在场！”我嗔怪道。

    “那并不重要。”蒙英耀拍拍我的肩膀，继续说道，“按照你所说的，是不是只要进入轮回就可以把今天的事重新来一遍，就像拍电影一样，喊卡？”

    “梦境三定律之一就是：当深陷梦境之中的迷走轮回，其所引申带来的潜在的连锁反应也必将循环。简单来说，我们可以轻易进去，但想出来就麻烦了。”可能我说这翻委婉的话，他们只是理解了字面上的意思，但并未真正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就像战争，明了和亲历那是两种必然的结果。

    “该发生的不会因为我们的担心就不发生了，就像我们拟订的计划实施起来必定会复杂多到千变万化，但我们就不尝试一下了吗？那个曾经即使知道99％必然会失败，只有1％的渺茫希望也愿意付诸全部行动那个人呢？”蒙英耀把我从地面上强行拉起来，因为他很清楚，他可以说出那些慷慨陈词，但他却做不到，他直视着我的眼睛，“你能把他还给我吗？”

    罗诺德从中打岔说道，他紧张得咬着指甲，他最喜欢见别人争吵或者打架，也最喜欢从中和稀泥。他这人属于让人爱的那么恨，恨起来还带着一点喜欢。

    “推卸责任不如因地制宜，真的，而我很擅长反过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