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寻剑

第四十六章:相离容易相守难

    南周京城。皇宫之内,平静祥和。

    皇宫内,两个豆蔻年华的小宫女有说有笑,走过青玉路,进了紫玉楼。两个小宫女,一个叫青玉,一个叫紫玉。

    紫玉楼上有一琉璃匾额,上镶“华仪殿”三个字。

    南周人人都知道,皇帝有一华仪殿,内有精美服饰五千套。

    华仪殿内,兰风薰薰。两个小宫女走在其中,打趣说笑。

    名叫青玉的小姑娘面容胖嘟嘟的,笑起来像颗桃,“姐,今天好生无聊!”青玉黑眼珠子转溜溜,瞥了眼紫玉。

    紫玉在细心查看殿内的服饰,随口敷衍道,“嗯。”

    青玉瘪嘴,心生一计,暗笑一声,偷偷摸摸溜了。

    没过多久,青玉回来,换了声衣服。紫玉看见,瞪大眼,赶紧跑上去将青玉推到隐秘处,紧张道,“你怎么敢偷穿陛下的衣服?!”

    青玉抿嘴笑,“姐,这是道家手段!衣服还是自己的衣服,样式却可以随便换!障眼术!”

    紫玉闻言,松了口气,厉声教训道,“那也不行,陛下再和善,衣服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穿呢!还是个姑娘!”

    想起什么,紫玉又生气道,“不好好修武,就知道玩!”

    青玉无趣,翻了个白眼,“我们又不招谁惹谁,修武干啥?”

    紫玉情绪紧张,拍了拍起伏的心口,“反正陛下让我们学,我们就学!”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

    华仪殿共有十层。顶层,风花雪月。

    一颗石子儿落在顶层楼瓦上,发出响声。声音不大不小,顶层内如果有人,应该是听得到的。

    但一炷香过去,顶层没有任何反应。

    一个年轻人推开窗户,轻轻落在顶层玉地板上。

    年轻人一身黑色道袍,头顶黑色道冠,眼睛左右扫视,蹑手蹑脚来到一件衣服前。

    年轻人摸了一把衣服,确认手感后,嘿嘿一笑。

    掏出已经准备好的赝品,年轻人来了一手偷星换月的手段!呵,竟是个贼!

    偷完后,年轻人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一炷香后,年轻人出现在一条大江边。大江名叫湘江。年轻人就住在湘江河岸。

    房子很老旧,当是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年轻人进了院子,看见整整齐齐的院落,脸上忍不住的愉悦。

    还没等年轻人喊话,一个女子的声音就从屋内传来,“有钱没有?!”

    “有——”,年轻人声音故意拉长,一脸嘚瑟。

    进了屋,年轻人眼睛一亮,啧啧看着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媳妇儿,今天你怎么打扮得如此好看?!”

    女子不悦,平展黛眉,“你的意思是我平时不打扮?!”

    年轻人嘿呦一声,笑眯眯上前,一把抱起媳妇儿就在原地转圈,眼神难得澄澈,“我家媳妇儿,怎敢不看得仔细!”

    女子咯咯笑,在年轻人怀里撒娇,“王道,你放我下来!”

    “我不!”

    年轻人突然眼睛一亮,抱着媳妇儿就冲出了屋子。

    这个名叫王道的年轻人,抱着媳妇儿在江边飞来飞去,一会儿落在江面,一会儿停在楼顶。

    王道的家,与风正书院隔江而望。

    抱着自己媳妇儿,王道直接飞到了风正书院的望江楼顶。

    女子躺在丈夫怀里,像醉酒的芙蓉,“你别去书院啊!韩先生待会儿又要说你了!”

    听到韩先生,王道气不打一处来,“今天是你我结发六百年之日,他韩中敢来?!”

    两人落在望江楼顶。王道大手一挥,楼顶的几个年轻男女,就踉踉跄跄落下楼去。

    王道一屁股坐在望江楼顶,抱着媳妇儿,长吁一口气,舒坦道,“这望江楼顶,还是这般风景独好呀!”

    女子噙着笑,依偎在丈夫怀里,难得的恍然,“你没忘就好!”

    王道笑着掏出一件衣服。

    女子瞥了一眼,怔了怔神。片刻回神,女子不再看,转头紧紧搂住丈夫,流了泪!

    王道见女子哭了,也不知不觉流了泪。不知怎么好,年轻人轻轻拍了拍媳妇儿的脑瓜。

    女子闷在丈夫怀里,泣不成声。王道嘻嘻笑,“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女子在丈夫怀里突然泣笑道,“那郭瑶年不好应付吧?”

    王道闻言,脊梁骨一阵发寒,赶紧点头,小声嘀咕,“卧时如蛰虎,温顺不伤人。醒时如烛龙,呼吸涤乾坤啊!”

    女子轻吐芳兰,“没受伤就好。”

    王道哎呦道,“腰杆儿疼!”

    女子一把掐住王道腰间,哼哼道,“哪疼?这儿?!”

    “哎呦喂!”王道正要求饶。

    女子突然温润下来,给丈夫揉腰。王道心里美滋滋,这个美媳妇儿呦!

    望江楼下,围着一群学生。学生们抬头看着楼顶,朦朦胧胧。

    一个学生拉了拉身边绿袍男子的衣角,语气疑惑,“书主,你不管管那人么?”

    韩中浅浅笑,“你生气吗?”

    学生摇摇头,眼中反而露出一丝羡慕。

    韩中看在眼里,会意一笑,“既然不生气,干嘛要去打扰人家的幸福?”

    学生想着心事,没底气道,“书主,我们不是该专心修武道,立天地么?!”

    学生和韩中差不多高。韩中拍了拍他的肩膀,“武道只一途,人生千百路。”

    顿了顿,想起什么,韩中笑盈盈,“何况他叫‘王道’呀!”

    ……

    南周湘江中游,河阳镇。

    镇外村落,名叫桃林村。

    此时春末,桃花正美宜翻飞。

    一个妇人叉腰立在村口边的路上,挡人!

    村长刚从地里回来,此时扛着锄头,吧嗒着烟袋,立在村口,和妇人大眼瞪小眼。

    妇人嗓门儿大,能把水里的蛤蟆给吼出来,“村长,你作甚要把我家兴柳送去充军?!说,你拿了多少好处!”

    村长是个中年人,闻言立刻火上心头,急得跳脚,一摔烟锅,“我是为兴柳好!他也同意!我能拿啥好处?!我连个屁都拿不到!”

    妇人见村长火气,较起真来,转身撅起屁股,就是一个响亮的屁!

    村长惊得愣在原地,气得两手发抖,半天才结巴道,“你个泼妇!”

    妇人大怒,转身红着眼睛,推攘着村长,“我就泼了怎地?!我家兴柳充军了我怎么办?!兴柳还不懂事。我那傻丈夫帮了你那么多忙,还丧了命!你帮我劝劝兴柳都不行?!”

    妇人唾沫乱飞,眼睛猩红,越说越激动。

    村长被妇人推到了田地里。踉跄从田地里爬起来,村长脸色难堪,“不行!我已经报上去了。兴柳不去,就是违抗军令!”

    狠了狠心,村长补了句,“违抗军令,要判罪!”

    妇人一听,愣在当场,眼泪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两道细眉皱成了一团。

    两人争吵声很大,引来了不少村民。大家拉的拉,劝的劝。能帮的,也就这些。

    妇人泪流不断,十多年盘养儿子的委屈全都流了出来。

    村长媳妇儿也跑了过来,用劲儿拍村长身上的土。村长无所谓一笑。

    媳妇看着妇人被众人拉走,有些难受,“你真就狠心把兴柳送到军营啦?”

    村长虎背熊腰,憨厚笑,“我给你说了的嘛!兴柳那娃娃耍剑耍得好,一辈子待在咋这疙瘩地里,有啥出息?!”

    想起妇人丈夫,村长有些心寒,“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报答我那兄弟!”

    媳妇担忧道,“兴柳不知道会不会生咋的气!”

    村长嘿嘿笑,“兴柳娃娃懂事儿嘞。我还给他塞了封信,他会懂的。”

    媳妇拉着村长回去,“兴柳会不会跑回来?”

    村长眼珠子快笑弯了,“哪会哟。路费贵得很!他舍得回来?!”

    “对了,你以后常去兴柳家住,多开导开导兴柳她娘。他娘要是想给兴柳写信了,就让她写!信钱咋出!”

    媳妇点头,也不嫌自己丈夫不心疼钱。

    兴柳他爹帮了他们那么大忙,他们该做嘞!知恩图报,村长媳妇儿还是懂的。

    ……

    清湖山。一座山头,香雾缭绕。

    山顶有一大殿。大殿内空空荡荡,只在中间放了一只三足大鼎!

    一个老头儿坐在鼎边,打坐修心。

    老头儿身边盘腿坐着一个青年,道冠道袍。青年正是张青紫。

    没过多久,老头儿睁眼醒来,看着自己新收的徒弟,笑意融融,“乖徒儿,怎么了?”

    大鼎边坐着一个小道姑,在控火,闻言一脸抱怨,“师父,师弟才入门多少天呀。我入门这么久,你都不叫我一声‘乖徒儿’!”

    小道姑哼了一声,打算佯装生气,趁机溜出去玩儿。

    老头儿一眼识破,瘪了瘪嘴,“臭丫头,你还乖了?!看好火候,不然丹药糊了就让你吃!”

    小糯皱了皱小鼻子,一阵无语。

    张青紫不好意思再问,笑呵呵来到小糯身边,“师姐,我来帮你!”

    小糯眼睛一亮,亲昵地用脑袋撞了撞师弟耳朵,“师弟真好!”

    小道姑说完,还不忘瞪了一眼自己师父,做了个鬼脸。

    老头儿不屑一笑。小孩子气!

    等到丹药练好了,师姐兴高采烈出去玩了,张青紫才回到老头儿身边重新坐下。

    见徒弟理了理满身丹药香,老头儿笑道,“说吧,有什么问题?”

    张青紫也不客气,咧嘴一笑,甜甜叫了一声师父,“师父,我辈修道,入世好还是出世好?”

    老头儿一愣,咂了咂舌。沉默半刻,老头儿尴尬道,“等我想片刻。”

    片刻就是一夜。两人坐得住。

    不知何时,老头儿笑道,“有了!我先问你:圣人曾言,唯有一言可终身行之,其恕乎。为何?!”

    张青紫皱眉,“不解。”

    老头儿笑,“世上多庸人,你可赞同?”

    张青紫挑眉,“弟子无据,难以赞同。”

    “庸人无好坏,唯庸耳!君子若不量时而‘恕’,岂不会被气死?!”

    张青紫低下头,细细思索。半天,青年抬头,疑惑道,“圣人也曾说,知其不可而为之。”

    老头儿畅快大笑,“就是这个理儿!”

    老头儿这才解释道,“品质高尚之人,往往难以忍受常人所能忍。故而道家处世,莫非两种。要么上山,只为清修;要么下山,只为仗义!”

    老头儿盯着自己这新徒弟,笑道,“徒儿,你选哪种?”

    张青紫难得释怀,抬头看着师父,双眼流泪,眼瞳清澈见底,“徒儿喜欢热闹。”

    老头儿抚掌而笑,满头华发如雪乱,“热闹好,热闹好!”

    张青紫叩首,行礼,“道法三千,不如师父一言!”

    老头儿赶紧将徒儿扶起,哈哈大笑,“青紫啊,我道家所尚,逍遥自然而已!磕头作甚?!”

    张青紫也笑,毫不忌口,“天下又非道家一家之天下!”

    老头儿竟也不介意,拉着徒儿,一上九霄三万里,“来来来,为师带你再转转这悠悠清湖山!”

    张青紫笑,“不修道法了?”

    老头儿混不知觉,只知畅游天地,大笑道,“今天高兴明天修!”

    ……

    东海,钟灵山。

    一处山头,一个女子背着一个剑匣,望着顶峰掌门殿。

    女子正是苍蕴远,钟灵山山主范成大的关门弟子。

    钟灵山上,数千钟灵山弟子挂剑门前,向苍蕴远所在山头行别礼。

    姑娘红着眼,回礼。

    六百年,就是花开花落六百遍!但苍蕴远还是喜欢别人叫自己姑娘。

    思谋片刻,苍蕴远取下剑匣,将剑取出,佩在腰间。剑身金辉熠熠。

    向掌门殿行礼,苍蕴远解释道,“师父,徒儿走了!”

    掌门殿无动静。苍蕴远有些疑惑。

    半柱香后,一道烛天剑气冲出掌门殿,横亘钟灵山八千米!

    范成大冷不丁地传来声音,“路已铺好,不送!”

    苍蕴远怔了怔神,看着脚下剑气延伸入海,不知如何抬脚。

    索性直接冲天而起,姑娘头也不回,“师父再会!”

    掌门殿内宝座,躺着一个白头发老头儿。

    透过大殿,看着徒儿远去,范成大一阵心凉。

    拨弄着腰间烛天,老头儿自言自语,“走啰走啰都走啰!我范成大剑成之后,指向何处?!”

    云龙洲极北处传来一道声音,“镇剑楼如何?”

    老头儿瘪嘴,赶紧蒙住眼,呼呼大睡,“范某懒呦范某懒,连个媳妇都没有呦!”

    东海晴空万里,老头儿呼呼大睡。

    若有不平,老头儿便随手递上一剑,管教东海波涛涌;若有人踢宗门,老头儿也信手递上一剑,管教那恶人灰头土脸。

    至于自家徒弟,谁敢欺负?!那他范成大就只能哼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