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救赎黯星
我费力地支撑起这副躯体,帮她盖好被子,头上的戒疤还在,熟睡的脸庞带着丝丝幽怨和烦闷,被子随着稳定的频率起伏,像是海浪的律动,看得出神。
是某种保护机制吗?还是变异体?又或者是…
不敢往下想了,只要她没事,我怎样都无所谓,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沉沉地呼出所有的紧张、焦躁和烦闷,虽则没有轻松的感觉,但至少可以短暂的平静下来。
双手早已爬上时间的印记,山峦般褶皱的沟渠在食指间游走,每个指腹上的枝丫诉说着它们的故事,拍了拍手,横竖都是要搞卫生,那就开心点。
吹起口哨,哼起歌儿,蹲在地上重复一遍又一遍的清洁。像极了基督教的洗礼仪式,反复地擦洗直至拭去所有的脏污。只是我清洗的是这间仅能使用,却无法拥有的由各类物质组装而成的居所,他们洗礼那些看不见的物质。
极地冰川脚下……
“拉尼!拉尼!快抓住绳子!要断了!”
喊破嗓子的是一位裹满黄灰白三色相间的野兔毛围巾,穿着厚实的羽绒服和羽绒裤的中年女性。话音刚落,一只包裹在布满划痕的雨靴里的脚,载着泥土和碎石冲进水里。双手死命地拉紧拼接的岌岌可危的绳子,身体随着力道的作用弯曲成一张弓,极力地想要拽住手套里拽进的那根银丝,却依旧只能无奈地任凭它滑落出去。
她奋不顾身地跳进海里,卯足了劲向前冲了过去,却被一道浪打回岸上。
望着愈来愈小的黑影,船桨早已断裂在凌冽的冰霜上,独木舟顺水而下,我看着自己呼出的团团白气,卷缩在舱腔里。
眼前除了峦嶂和云雾,看不到任何有生之灵。
不断从内心呼唤着,向上苍乞求一丝怜悯,得到的只有默然的沉寂和依旧呼啸不止的冷峻寒风。
眼下真的只有听天由命了吗?
无形的风像一群无尽的风滚草,以不同速度和阵列从我身体上碾压过去,冰封般的严寒冻住疼痛神经,一时间,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咚——咚——
咚——
咚——咚——咚——
不知道是谁,开始一阵阵毫无规律甚至有些杂乱的敲击船底,全身上下在这种不规律的震动中颤动中,一动不动。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快开门!快!”
僵硬的躯壳机械地接收到指令,左臂作为支撑,右手握拳,右臂垂直向地面,刚一用力,腰部的刺痛猛地袭来,好不容易半站起来的躯体跪倒在地。接着重复了几遍相同的动作,这才站了起来。
“你干嘛呢…”正敲着门的拳头砸到我脑门上,一阵天旋地转,又倒下了,“你,你没事吧?”
我冲他翻了个顶天大白眼,“好了,我起不来了,有啥事你也躺着说吧。”
噗嗤——
他无可奈何地靠在我旁边,乌青的黑眼圈像一圈圈的年轮排布在眼睛周围,细闪银丝在黑森林里闪烁。
“他们来过了。”
“谁?”
“你不知道?”
“你说。”
“两小时前,搜查队的人找上门来了。敌不过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走了。”
“平时他们可没这效率啊。”他有些犹疑,“真走了?没问什么?”
“没,还轮不到他们开口。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一无所知。”
“那糟了,他们怀疑你了。”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他倒有些戏谑,“蔓安怎么样?”
“还好,一直在睡。”
“那就好。”他停顿了几秒,“对了,电话成功破解,联系到轮机长,可她什么都不愿意说。”
“我去会会她吧。”
“那你小心。”说着把一串号码发给我后,迟疑了会,“要不,还是一起去吧。”
“你现在得自保,分头行动,安全些。”我安慰道,“有情况第一时间向李sir汇报。”
“哈哈哈哈哈。”他起身后把我拉起来,我指了指卧室的方向,他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床上的人儿,垂下摇晃的头。
“有事电联。”他出门前还不忘做个古早的打电话手势。
我向他挥手告别。
周末,熙熙攘攘的小人在街上游走,像极了接受指令的机器人,竟忍不住发笑,我会不会也是个非玩家角色?呵,谁知道呢。
拉尼花店
我提前半小时到这儿,平时都猫在家里,好久没出来逛逛了,看着路上一个个路过此处的人,神态各异,样貌身份亦不同,可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竟然如出一辙。
“来啦。”余光看到熟悉的身影引入眼帘。
“有啥事,直说。”轮机长神色慌张。
“怎么了?”我不禁担忧。
“快说吧,时间不多了!”
“姚蔓安怎么了?”我也不好再多寒暄什么,簇起双眉。
她烦躁地挠着头皮,一遍又一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走。”
说完起身大步往前走,我赶忙跟上前去。路上不发一言,她走得奇快无比,我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轮机长,等我休息会,赶…赶不上了。”我气喘吁吁地双手扶膝,几乎用气音在向她询问。
“好吧,就这了。”她机警含有精光的双目检查周围的环境,才放下心来。
地面布满黑色垃圾桶,有些桶里的垃圾翻倒出来,时不时窜出来几只圆鼓鼓的灰黑色毛发和粉色尾巴的暗黑动物,这里已经臭到闻不出任何味道了。
四面古旧的黑墙壁里的灰砖大面积暴露出来,还有一些掉在地上碎成粉渣。地面经过一场场暴雨的洗礼,也不知哪来的一堆沙土,被淋湿后泥泞不堪。
“糟了!”轮机长瞬时被一群无人机射线瞄准,再眨眼她已经消失在射线中。
完成任务的无人机接连散去,只留我一人在风中凌乱。
“不会吧,不会!应该是去另一个维度了,不可能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没了。嗯,是的,不会的。”
沿路往回走去,一路上不停看着地面自言自语着,经过拉尼花店短暂驻足,又往前走去。
小区门口,一只黄白相间的小土狗向我走来,跟着我进到电梯,跟它对视了几秒,又转抬起头。它竟然跟着我到家门口,开门后,它并未跟进来,而是在门口等候我的指令。
“你要跟我回家吗?”
它疯狂地拍打着短小无毛的灰白色尾巴。
“我很喜欢你啊,多可爱的小狗狗。”我蹲下来摸着它,“可是我没钱养你,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了。我也不知道在这里还能住多久,是不是过几个月又得搬家,实在是…抱歉。”
它,似乎,听懂了。
我带着它坐电梯下楼,心中祈祷它能找到一个富贵人家收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