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剑百里
数十名装备精良的神兵卫,抬起在符纹加持下足可箭射如倾盆暴雨的弩机,正对着星月暗淡的夜空,遥遥直指向百米之外,那几乎无人问津,鲜有人至的孤寂小店。尖锐似可穿透黑夜的箭尖,在月光下反射着锋芒般的寒意。
上百名身穿铠甲的神兵卫严阵以待,铠甲上如剑刻刀铭般的玄奥符纹,隐隐闪烁着摄人的微光,共同组成一个如囚笼般的大阵,将百米外如蝼蚁般的小店,将小店中的余善二人,牢牢围困在阵中。
身陷囹圄,百米内外尽是杀机,余善却丝毫不惧,他想起死在神兵卫刀下的父母,望着嗜血食肉的【天魔之手】,心中涌起一股杀意。
“你若肯听我劝,早早离去,也不至于如此收场。”司徒正吾开口道。
“现在走也来得及。”余善抚摸着【天魔之手】,喃喃道:“我的【天魔之手】正好饿了。”
司徒正吾望了余善一眼,面露难色的叹了口气,无奈道:“抱紧我。”
“什么!?”余善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司徒正吾咳嗽几声,一脸严肃的纠正道:“抓紧我。”
余善皱起眉头,望着司徒正吾苍老的面露,枯槁的身躯,不由一脸嫌弃。
司徒正吾白了他一眼,不悦道:“你以为我情愿吗?我可不想你那妖怪般的双手碰我。”
“是【天魔之手】!”余善纠正道。
…..
屋外,绷紧的弩机蓄势待发,一众神兵卫严阵以待。
突然,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一闪即逝。因为太快,以至于肉眼无法察觉,连识念也来不及感知。
那耀眼的剑光、锋芒凌厉的剑意,随剑光消逝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只留下残存的阴煞之气,在夜空渐渐消散。
察觉阴煞之气的出现,蓄势待发的弩箭应令而发,却尽数落空——那孤寂的小店,只剩下丁一的尸体,余善和司徒正吾二人,早已随那剑光远去,不知所踪。
…..
那一闪即逝的剑光不但极快,而且极远,一剑便是百里之外。
确认安全无恙后,司徒正吾带着余善,落在一荒无人烟的破庙里。
回想起方才一剑百里的经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却惊险万分。若非余善的【天魔之手】力量惊人,且足够坚硬,只怕根本无法承受司徒正吾的凌厉剑意,无法抱住化作剑光的司徒正吾,随他一同远走,安全落地。
“前辈如此厉害,为何要逃?”余善惊叹同时,更觉不解和不甘。
“因为我不想死。”司徒正吾回答道。
“以前辈的实力,就算那神识的主人来了,也未必是你的对手吧?”余善一番奉承,意识到自己抱住了一条大腿。
“谁知道呢,一山还有一山高。万一来的是神皇,只怕想逃也逃不掉了。”司徒正吾说着,已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如入定一般。
显然,方才那转瞬间的一剑,对他造成了不少的负担。
而听到“神皇”这一举世皆惊的名号,余善想起师父临死前,便是要他杀死神皇,报仇雪恨,心中不由一阵惊颤。
“前辈觉得,那神识的主人就是神皇?”余善追问道。
“我可没怎么说。正因为不知对方是谁,所以才要逃之夭夭,不能暴露身份。”司徒正吾顿了顿,面露难色道:“只是,对方虽然没有现身,想必在暗中窥探。也不知道,会不会察觉到我的剑意。”
“难怪前辈让我施展阴煞之气,原来是为了掩盖前辈的剑意和身份。”余善恍然道。
“没想到,原来你并不笨。”司徒正吾苍老沧桑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笑意。
“没想到,原来前辈还会夸人。”余善笑着打趣道。
…..
夜未尽,晨光尚未散落人间。
昏暗无光,了无人迹的荒野上,一道孤单的身影,一位魁梧如山,满脸伤痕的男子,迈着坚实而稳健的步伐,日复一日,一步一步的往荒野深处走去。
在他脚下,是遍地的尸骸和鲜血,是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妖兽。有的生有六眼,却被残忍的尽数挖去;有的背生双翼,却被无情的生生扯断;有的内脏被掏空,有的只剩四处散落的残骨。
黑暗不见尽头的荒野深处,忽的传来一声怪叫,声音低沉如怒号,仿佛是对魁梧男子的警告。但魁梧男子置若罔闻,丝毫没有停步,没有回头。
荒野深处,传来密集汹涌的声音,夹杂着凌乱的嘶吼声、咆哮声和踏地声。
魁梧男子知道,又一波兽潮向自己涌来。他对此不惊不惧不喜,疤痕遍布的脸上是早已麻木的倦容,依旧一步步往荒野深处走去。
一片雪花无来由的飘至,如同凭空而来,落在他高高耸起的肩膀上,一道如鬼魅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细如耳语:“丁一死了,他差点向外人说出我的名字。”
“差点就是没有。”魁梧男子步履不停的走着。
“可有人在查当年的事。”
“你当年就不该放了他。”
“可我答应了他,会给他自由。”
“可你终究还是杀了他。”
“不!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寻死路,要向外人泄漏我的秘密。”
“你要我做什么?”
“对方虽然逃之夭夭,但留下了浓烈的阴煞之气,想必和丁一一样,是尸鬼之道的人。”
“我还以为,尸鬼之道者,都已尽收鬼部,成了神皇麾下的走狗。”
“难免有漏网之鱼。所以,我要你把这条鱼找出来。”
“杀了?”
“杀了!”
“你只需叫一声,便有无数人替你分忧,何必找我?”
“你是我这世上,唯一信任的人。”
魁梧男子忽然停下脚步,他的面容依旧木纳如麻木,遍布的疤痕却不停的抽搐着。
他望了一眼遥不可及,似又近在眼前的荒野深处,居然就此回头,转身离去。
无数个日夜的酷热严寒和孤独;无数杀之不绝,似乎无穷无尽的兽潮;乃至荒野深处,那一声令世人心惊胆寒的低沉怒号,都没能阻止魁梧男子坚定的步伐,没能让魁梧男子心生退意。
但此刻,他居然就此离去。
荒野深处那一声低沉怒号,已变成嘲笑。但魁梧男子置若罔闻,在那条鲜血和尸骸交织的血路上,头也不回,步履不停的往前走着,一如他步入荒野时那般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