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狼也好，沐洛牙也好。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能够担当大任的人，一是没有机会，二是柔弱。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所谓的王者需要哪些品质，不需要哪些品质，只是因为他从来都一事无成。

    毕竟，有酷烈的王者，也有暖心的王者，他们都被拥戴着登上王座。所有的前提是，他们历经磨难且身经百战。

    断狼觉得平庸的自己受不起那份拥戴，无论他的任何品质都毫不起眼。殊不知，他的品质从未展现过光辉。

    他招呼着离凰与跃龙跟随大部队的脚步，自己则与静心放慢了脚步走在了最后。

    “我是个懦夫。静心。”断狼丝毫不在意在断静心面前流露出自己弱者的一面。

    “看的出来。”谁知道断静心很不给面子，直言道。

    断狼翻着白眼，有被呛到。

    “是你自己说的。”断静心则一本正经的回答者，说完自己都笑了。

    “好吧。”断狼只能收拾心情重新整理腹稿。

    “你能看到豺齐与貘狸的不同，自然也能看出我与大家的格格不入。”断狼眺望着无际的远方，思绪开始发散。

    他没准备好说什么，却什么都想说，秘密什么的都不重要，他只是想要倾诉一些自己的想法，希望能得到一些靠谱的答案或者思路。

    “我以为就算我的躯壳不自由，至少我的思想是自由的。在我死后，来到这个世界，我发现我对自由的看法太浅薄了。”

    “我不是受压迫者，我有了尊贵的身份，曾经我觉得只要我脱离被世俗束缚的躯壳一定要做想做的事情，一定会活的开心，因为我单纯的觉得我会承受我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不得不选择的那些结果。”

    “现在我发现，并不行。我还是在被动的接受选择，这是人的身份所带来的必须结果。俗话说，得到什么，必将承受什么。”

    断静心点头称赞道：“很有见地。所以呢？你觉得所有与你有关系的人都成了你追逐自由的包袱？”

    断狼沉默片刻，点头了。

    “是的。我在抗拒这个回答，却不得不回答。”

    “可以理解。”静心没有嘲笑断狼的不知足或者说是自私。“就像我父亲那样，为了家族的存亡会放弃我母亲的生命那样。对于家族的每一件小事都看做大事，相比之下母亲的命就没那么重要，如果只是牺牲她能够救几个家族的孩子，他依旧会那么做。而母亲也依旧会微笑面对。”

    “其实，大家都一样自私。挚爱也好，手足也好。总归有更重要的东西让我们去抛弃一切。所谓无价的爱最终在对比之下也会被量化。”

    “不过，你的自由值得吗？”

    “我觉得我们可以一起去面对，你所向往的那些未知也是我们向往的。”

    “那死亡呢？”断狼反问道：“如果我们前进的路上是被人早就选定的必死之路呢？我还要带着你们一起往前走吗？”

    “看得出来你很肯定。”静心丝毫不反驳断狼偏激的想法，而是顺着说下去。

    “生命很重要吗？”

    “很重要。”断狼点头，又补充道：“也没有那么必须。”

    “因为大家所承受的不一样对吗？人本来就很奇怪。有的人一无所有什么都没有享受过却可以无惧死亡，有的人家庭幸福，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却恐惧死亡。”断静心笑了笑，接着道。

    “曾经我看那些历史人物在他们风起云涌的年代肆意张狂，然而无论他们做过什么得到什么最终难逃一死。我觉得是生命的轮回。”

    “后来我跳出人物，放眼整个历史。我更觉得其实，他们所做的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无论是精神也好，物质也好。打破一个又一个圈子，最终不还是在圈子里？他们的眼光超越时代，无人理解，每一次成功的进步都让其不凡，但是却与普通人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割反差，最后死在世人的愚昧下。仔细想想那样的自我认知在时代的背景下又何尝不是自缚的枷锁。”

    断狼笑了笑：“你可太悲观了。”

    “你不这么想吗？”断静心反问道。

    断狼的笑容凝固了，他也有这个感觉。升斗小民的他对细小的政策会撬动多大的力量一无所知，只有从历史的总结中得出结论，而唯独科技与其息息相关，让他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精神也好，物质也好。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你觉得科技进步了。但是你要说你自己改变了什么？好像并没有改变什么。它只是加快了你的生活节奏。方便了你的生活。并没有对自己本身造成什么影响。毕竟时间就那么多。

    那么，在突飞猛进的科技时代中你感觉到满足了吗？好像也没有。反而空虚了。

    科技进步是否是一个新时代的标志，无疑是肯定的。但是这样的进步对人是不是一种进化？

    没有吧？

    所有的发明都是基于发现的基础上得来的。

    从钻木取火到点燃火药射出弹药，人只是改变了思维，发明了火枪。

    这样看起来无疑是一种进步，但是远远谈不上进化。

    从水生动物到陆生动物这样才叫进化，好不好另说，但一定是存活率高的进化方向。

    “所以，如果一个人真的看久了这样无聊的历史变迁除了疯那就一定是死了。他站的位置太高，以至于没有能够沟通的伙伴。绝对的自我同样造就了唯我独尊的认知。”断狼喃喃自语，他居然开始有些认同断无的想法了。当然，也认同了那位老乡的死亡。

    两人的选择无疑十分适配二人的生存环境，作为人皇的断无带领人族披荆斩棘开创人族的辉煌，自然不希望人族受到这样无尽的沉沦束缚。那是在否定他的人生，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而同出一源的老乡并没有那样深刻的情感，但看着历史周而复始的变迁却又一成不变，那种压抑仿佛在映衬着来自异乡的自己，换得了环境，却逃不过时间。最终大限将至郁死在异乡？

    好像很符合逻辑。

    “自我认知是自省的手段，却不适用于审视其余的同类。你逃离了曾经压迫你的环境站在了高处，看着我们仿佛看到了自己，你说你是懦夫。我并不苟同，你是个善良的普通人，你向往自由的同时却又在同情我们，如此反复，割舍不断，自怨自艾，压抑成疾。”

    断静心微笑着拍了拍断狼的肩膀道：“不要把我们想的太软弱，我们信奉的是个人的绝对力量。而且现在的你也没那么有人格魅力。我们确实是宗族制度下的思维禁锢者，但是当我们解开枷锁的时候，一定会迸发出绝对的自我！”

    “你完全不必担心我们会盲从的一心一意跟你走上绝路！虽然我们还小，但是除非我们自己愿意！就像那些历史人物一样，没有人拿刀逼着他们改变，那样的人杰都是在自我蜕变。”

    “你这么说，我就舒服多了。”断狼解开了心结，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随即神色肃穆的对静心说道。

    “那么这个任务就当做是家人的请求吧。”

    “但说无妨。”静心摆手道。

    “跃龙和我迟早会死的。我不担心豺齐暗下杀手，他是个骄傲自负的人，但是我很担心貘狸，无论是对跃龙生命的担忧还是利用。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你想让我……”

    “没错，做间谍！”

    “可我……”

    “我会计划好的！”

    “那离……”

    “豺齐那里你不用担心。”

    “我会整合所有的力量，为出笼的远岛人占据一片领地，这个游戏的模式将会从合作变成竞合模式。那个时候统一的领袖是必须消失的，我会转入别的地方，甚至是地下参与进来。大家不是笨蛋，我们谁都不希望把这个世界搞成一个烂摊子。”

    断静心沉吟片刻，重重的点头道：“既然你有了想法，我就不在多问了。”

    “很抱歉，让你背负这些。”

    “没什么。他是个聪明人，无论我怎样做都无法打消他的疑心，所以势必不会让我知道机密，不用担心我的性命。”

    “珍重。”

    看着断狼伸出的拳头，断静心重重的锤了上去，低声道：

    “我怕你死的比我早。”

    “绝对不会。”断狼自信一笑。

    “最特殊的那个人往往死的最快，如果不是最快，那一定会活到大结局！”

    “希望如此。”

    ……

    有了照耀的带领，众人进出十狱仿佛回家一般，伴随着每进一层，身边的队伍也越来越庞大。

    重新回到领头的断狼，侧目之下都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完全数不清人数。依据照耀的说法，整个十狱的古族人数约莫在十万上下。

    也就是这十万人中，有一位天人境的长老。对应着，王朝遗族之中也只有秦政的亚父是天人境，所以双方才僵持不下。不过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年纪，打打杀杀只会让基本盘崩的更快，所以他们压根都没有动过手。

    在整体战力上来说，大家半斤八两，不过就人数上来说，古族显然更多，是多得多。

    王朝遗族加宗门弃徒再加流放之人的人数绝不超过三万。

    不过，对于天人境来说，人数没有意义。

    大体上二者的关系说不上形同水火，因为古族人都很淡定。

    随着人潮越来越庞大，断狼等人也走到了第二狱。

    “就是这了。”照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数不尽的人头。

    “到终点了吗？”断狼还沉醉在过往的风景之中，十狱的生存环境就好像从新手村到中央城池一般，木屋到亭台水榭的区别。

    “这才第二狱吧？”跃龙奇怪道。“这就是所谓的四大天王有五个吗？不对啊，不是应该更多吗？怎么少一层？”

    “实际上，确实有第一狱，不过不是天人境进不去，里面有一扇黑色石块搭起来的门，没人敢进去。”秦政摇头道。望着第二狱出来的仅存遗族挥手示意。

    “现在呢？我们该怎么办？”断狼看着照耀问道。

    “我得去将其余六位神祭，还有长老接来，还要去准备我们的图腾，很抱歉让你等待。夜幕降临之时，我会与你再见。”

    说罢，照耀便一溜烟的跑远了。

    “希望不要虎头蛇尾才好。”断狼刚想脱口而出的问话被摁在喉间，没好气的说道。“真是的，也不说在哪里见面。”

    “我知道。”秦政突然接话道：“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敲定那些条件了。”

    “现在可对你们很不利。”断狼坏笑着看着王朝遗族们。

    “别那么斤斤计较。”秦政无奈的摇头道：“出去之后还分彼此吗？这几千年来，复辟的心思早就灭了几回了。只剩一颗不甘的心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断狼笑了笑：“钱我们要，权我们也要！当然啦，内斗就放在最后吧。现在还是来瓜分一下你们仅剩的王族遗产吧。”

    豺齐貘狸更是嘿嘿的阴笑起来。

    这阵阵笑声引得几位王朝的遗老不由的嘴角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