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祈华年

第1章 幼帝

    正治二十三年冬,寒风凛冽,云层又厚又低,阴郁异常,压得人喘不上气来。这大概是这么多年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季。

    北戎都城朝邺,天宸殿内,寂静一片,文武百官皆肃穆而立,身披缟素。原先金碧辉煌的大殿,此时褪去光泽,覆上白色,处处悲戚。

    五日前,北戎皇帝驾崩,朝局一时大乱。只因先帝走的突然,并未立下太子,众臣纷争不断。又逢辛丞相通敌卖国,意欲谋反,百官更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如今证据确凿,辛丞相还有何辩解?”

    “奸臣当道,欲加之罪。”

    “既然辛丞相无法拿出为自己脱罪的证据,那么,依北戎律法,通敌谋反者,当就地正法,株连九族!”祁淮生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大殿正中央的罪臣,声音无情冰冷,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久久未散。

    “祁丞相替天行道,众臣可有异议?”陈昱身披青紫色蟒袍,站在大殿最高处的龙椅旁,一双眸子如鹰隼,俯视着殿中众人,怀里抱着刚满一岁的幼帝。这阵势已然明显,逆者,便与辛丞相同罪。

    一众大臣被吓住了,埋着头一句话不敢多说,但心中无不为这位辛丞相感到惋惜伤心。

    辛氏一脉,自北戎建立,便世代在朝为官,曾出过多位丞相。而当朝这位丞相辛培严,更是人人都赞的好官,为政清廉,一心为民,敢于劝谏,曾是先帝最器重的大臣之一。可是谁能想到,风光一时的辛氏,今日却遭奸人陷害,株连九族,从此陨落。

    “既无异议,便如祁丞相之言,速将这贼人斩首示众,以正朝纲。其家人就地处决,杀无赦!”

    雨泼天一样的下着,伴着呼啸不止的寒风,惨叫求饶声回荡在辛府的每个角落。方圆十里内寂静的吓人,只有乌鸦眈眈的盘旋在空中。

    曾经风光无限的辛府,仅过了半日便成了一片凄惨模样,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官兵得了旨意,将辛府上下灭了个干净,连仆人侍女都未放过。辛府被鲜血染的通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骇人的血腥气味。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祁淮生带着人站在大门口,对眼前的景象毫不动容,语气冷淡:“东西找到了吗?”

    “整个辛府都翻遍了,仍未找到。”怀安回答道。

    “呵,藏得真够隐秘。”

    突然,不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在一片死寂中格外刺耳。祁淮生眉心微皱,问到:“怎么还有活口?”

    “小的也不知,葛将军明明说都清理干净了。”

    祁淮生顺着声音找过去,只见辛夫人正坐在屋子的角落里,面色惨白,满身伤痕,气息微弱,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婴儿。

    听到脚步声,辛夫人努力睁开眼睛,待看清来人之时,眼睛隐隐泛着红,狠狠的瞪着他,恨不能冲上去手刃贼人。

    “辛夫人这么看着我做甚,我只是想来送你们一程。”

    “呸!”

    祁淮生走近前,慢慢蹲下来,抬手,想摸一下婴儿的脸,却被辛夫人猛的一下推开,用了全身的力气怒喊道:“拿开你的脏手!”

    祁淮生打量着她怀中的襁褓,若有所思道:“这便是前不久刚出生的辛家小姐吧,生的真漂亮,不过可惜啊。”祁淮生侧脸,看向身后的怀安,怀安一下子明白主子的意思,利落的拔出剑,刺向辛夫人。

    “可惜她从此不再是辛家人了。”

    十六年后,祁府。

    八月的夜晚有些燥热,月色柔和,偶尔拂过的几缕风为这炎热的天气送来几丝清凉。夜色中,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朵朵绽放,迎接着它们生命中的唯一一个盛夏。

    夜色逐渐深沉,祁府落了锁,大家纷纷熄了蜡烛进入梦乡,只剩几对小厮在府中挑灯巡查,却也是懒懒得没什么精神。

    一片寂静中,一道黑影从房檐上闪过,唰的一下便不见身影。

    祁愿一袭黑色夜行服,将自己掩藏在浓浓的夜色之中。她身型轻盈潇洒,落地无声,自如的穿梭在月色下,直奔目的地而去。

    这次的任务,是暗杀太常正卿刘景。只因目标的官位不低,祁愿暗中观察筹划了许久,终于在今夜有机会能动手。

    祁愿熟门熟路的找到刘景的府邸,这地方她已来过许多次,熟悉得很。她顺着后门的院墙,一个轻巧的翻身,稳稳地进入了院内。她一边握住腰间的匕首,一边贴着墙面,小心翼翼的前行。这个时间,大家都差不多入睡,只有刚从宴席间回来的刘大人的房里还没有熄灯。

    刘景的贴身侍从扶了他到床上躺好,然后转身出门给自家大人煮解酒茶去了,此时只有刘景一个人躺在屋里。因刚才在席间喝的有些多,这会正迷糊的很,根本没力气管进屋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侍从。

    祁愿看准时机,快步推门进去,然后轻轻把房门关好。见刘景正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祁愿嘴角浅浅勾起一抹神秘骇人的弧度,眼神冰冷狠绝,抽出腰间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破刘景脖颈。

    刀法又快又狠,霎那间,汩汩鲜红从伤口中冒出来,血色在浅色的床单上晕开来,红得刺眼。刘景在睡梦中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剧痛,一下子被惊醒,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双眼惊慌地瞪大,浑身颤抖着,想要张口求救,可身上的力气却被抽空了一般,根本出不了声。

    祁愿蒙了面,此时又是一身男子装扮,所以根本不怕刘景看到自己。她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情中半分怜悯恻隐都没有,像极了一个见惯生死的冷血动物。她收了匕首,转身顺着窗子就跳了出去。

    至此,任务完成,祁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终于可以有个交代了。

    次日,太常正卿的府邸挂了白。大家对他骤然辞世的消息震惊极了,纷纷猜测他是不是因为职务之因结了仇,这次是仇家上门报仇。大概永远没有人能想得到,真正的凶手,竟是隐于丞相府中,平日里最不起眼的五小姐。

    今日祁愿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的从床上下来,昨日她半夜才回来,亲眼看着籽荷烧掉夜行服后才放心去睡觉。

    “小姐终于醒了,你饿不饿,我去端吃的过来?”籽荷听见屋里的动静,推开门走进来问道。

    祁愿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睡眼惺忪的,直愣愣的看着窗外发呆,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道:“嗯,是有点饿了,你去弄点吃的吧。”

    籽荷刚走出去没两步,迎面碰见了大夫人身边的张妈妈,说是来找自家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