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伏妖纪

第二十六章:山间除魈

    是黑云陇聚,骤雨疾风。房檐下窗扉皆掩,火烛曳动。天地间阴阴晦晦,水汽朦胧。

    梁功度和衣榻上,临窗而坐,手持一册功法,提指断句,逐字研读。身侧窗扇大开,凉风呼呼,且不时有雨迹溅入。

    “这什么玩意!一句句跟咒语似的,开玩笑吧!”

    梁师傅今天老早就被屋外的雨声给打醒了。他倒勤快,一睁眼就拿过一册昨日王樕交给他的武修功法来读。但很快又被其中的深奥文意逼得心浮气躁,耐性全无。

    “啪!”一声,梁功度狠命地将手中书册盖在案上,想这破书艰涩难懂,不知所云,研究它简直跟高中的时候硬记《离骚》有得一比。搁这瞪眼干看了一早上,不由得不脑袋发昏,眼目紧胀,还什么都没看进去,简直岂有此理!合着搞半半天,白白折磨了自己一顿。

    索性丢一边不看了,去他娘的汉灵宗功法。

    移目窗外,只见白茫茫一片。初夏的雨势头不小,此刻,这方天地的万事万物都在接受她的冲洗。远处青山不见,近里枝叶低头。池中睡莲稀落,岸边芭蕉倾颓。冬青八手苍翠郁,玉栀白茉迎新生。

    好一番雨中孤景。

    梁师傅想,是有段时间没下过雨了。

    近些天来,梁功度清闲度日。他在等待大椎穴上多出来的那根脊梁骨凝汇成形,这便是武道修者锻体后迈入延脊境的唯一一个法子———干等。

    至于要等多久,得看修者根骨如何。梁师傅等了有三四日,便觉得脑袋后面的那根虚物的确开始凝结安固,逐步长成。

    白日里他找不着事做,就去中兴堂好一阵翻找,居然摸出来不少武学典籍来,听说都是从弟子手上收来的,便统统抱回来捧读。一垛书里面什么都有,像是什么《涉川刀术》、《四相剑法》、《上清灵黎剑》、《二千梭罗录》一概等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但都是些俗世凡本,不堪大用。

    梁师傅倒是喜欢的很,对于这类东西他向来是爱博不专,哪本都翻一翻,拣自己喜欢的练个一招半式,没准以后会有大用呢?

    夜里的话,他还是会去院里的小亭那边。有时候,红若枝会坐在那等他,两个人碰见了就聊一会。有时候他见黑乎乎的亭子下面没人影,就回去睡觉啦。

    在闲聊中,红若枝告诉他这里住的很好,她不要回南洋去了。

    梁功度问,过些日子,愿不愿意和他一块去汉灵宗。

    红若枝问他汉灵宗好玩吗?梁功度回答说不知道。

    晌午,雨慢慢的停了。梁功度穿戴好,拎上剑,出门而去。

    先前与他恶斗一场的华氏兄弟,也有一阵子没见着了。听说那天打完后弟弟华悍罴没什么大碍,哥哥华横虎却得躺床上养小半个月,现在吃饭还得靠别人喂。

    至于邵余和张不识,他也不愿挂在心上。梁功度只知道,只要今日的山涧除魈顺利进行,邵张二人就活不到明天。

    樟凉山,白马县西南方向的一座小山。此山一面长年背阴,故药材多生。另一面山头则日头常照,加之此地雨水充沛,空气不湿不燥,便在山腰处被附近山民开辟出了一小块茶地。樟凉山顶上有一泓清泉,泉水至清至洌,为山下的几户人家所用。山民破竹引水,节节相连,接至家中,是为一股千年不竭的活水。

    林木丰茂山色美,奇药异果百味珍,不失为一个好地方。可惜就可惜在此山虽近人烟,但再往西去便是一座座至今无人问津的远古深山,山里古树参天,荆棘载途,凶兽横行,精怪遍地,险山恶水,危机四伏,常人踏入不得。

    近些年樟凉山就因为与西边的深山相近,也不知什么时候,山上突然来了一群山魈。这类精怪虽不喜下山作孽,但偏爱占山为王。以往的那些樵夫,茶农,或是进山采药的商贩这下都不敢上山了。

    据说前几年就有不知情者贸然上山,结果惨遭山魈,几人被吃了个干净,到现在也没人敢去寻回尸骨。农炀山几次派人来除,可这山魈好像就是杀不完的一样,灭了一群又来一窝,年年杀,年年来。难不成这妖物也明白樟凉山的好处,赖着不肯走啦?

    华府仙宗口号打得响:山间除魈,以助营生。全院弟子每个月都往这跑一回,可效果还是微乎其微。大晚上,周边的人家还是隔老远就能听到山里妖精的吼叫声。

    这不,等中午雨水消停之后,华府弟子又都动员赶来了。梁师傅走在队伍中间,想起了他上辈子在一家公司里工作时每周也有类似的活动,好像叫什么大地美容。

    “一个时辰,都别跑太远。一个时辰以后,还是来这里汇合。到时候别少人,慢了可就不等你了。”

    这次的山间除魈是由院里一位姓叶的道师领队的。他没情没绪地对着全院弟子说完这番话后就让所有人自行活动了。说是新收弟子最好跟紧有经验的弟子,遇着能力之内的精怪就合力除之,没把握的就赶紧跑。而他自己要乘着这会功夫在山脚下小眯一阵,没大事别打搅他。

    话毕人群四散,弟子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从各个方向朝山上走去。

    在人群中,梁功度看到了张不识,他独自一人,正慢悠悠地往山上走。梁功度也没着急跟过去,而是仔细地寻找起邵余来。

    可直到人都走光了,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陡然间,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梁功度的心头闪过。这次的山间除魈,谁能保证邵余一定会来?他若预料到自己会乘机杀他,就定会借口不参加这次的活动。想到这里,他拔开双腿,跟上了张不识的脚步。

    十步之遥,梁功度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

    可让他不解的是,这个张不识既不随身携带一件兵武,又不招人搭伙,而是闷着头一个劲地往偏处走。难不成,邵余这会已经藏在山里了,在等着我跟过去吗?

    梁功度凄然一笑:“你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数息之间,前方不远处的张不识忽然化走为奔,好似羚羊见着狮虎一般,沿着山路不要命的朝山上跑去。

    追!

    雨后路滑,张不识连连失足。慌不择路间,他已经望见跟在身后的一竖人影了,那颀长的身形他绝不会认不出是谁———是他当日伏杀未果的同门师兄,是今日来要他命的人。

    逃!

    山路泥泞,潦水积洼。在一路的狂奔中,张不识手足并用,泥点满身。

    终于,爬上了这处斜坡,接下来是一段较为平坦的林地。林地叶茂,易于藏身。回头一望,身后的索恶鬼仍紧追其后,步步相逼。

    拔开挡在前方的枝叶,跃过地上绊脚的树根,生机就在前方。身后的脚步声慢慢消减下来,前方不远处好像有一处破屋,要藏进去吗?

    梁功度跃坎上坡,一路追至,气定神闲。看来,锻体境给他带来的好处不言而喻。

    “躲进破房子里了?”,跟来的梁功度看到了这一幕,“那里面,会有好几把刀在等着我吗?”

    所谓的破屋,是先前这座山的茶农在茶季用来休酣的土坯房,已经废弃好几年了,这会房顶茅草不见,门户尽失,剩下四堵红土墙未塌而已。

    梁功度压低脚步,慢慢靠了过来。四下一看,屋外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都在屋子里?那就一起来吧!”

    他利刃出鞘,一举跃上墙头,屋内情景,皆入眼中。

    惟见张不识一人倚墙而立,随着梁功度的出现,视线也移向墙头。

    梁功度飞身落地。面对着眼前的仇人,梁功度发现他正一刻不停地颤抖着。

    “梁师兄,好久不见。”一语既出,张不识面带笑容,泪如泉涌。

    “想好怎么死了吗?”梁功度冷声问道。

    “嗯!”却见张不识伸手入怀,掏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来。

    梁功度端平利剑,直指仇敌。

    可下一刻所发生的时,让梁功度怎么也预料不到。

    只见张不识握紧短刀,没有一丝犹豫,径直刺入了自己的下颚之中。

    伴有一声脆响,大量的殷红色血液自张不识的嘴边垂挂流出。他的眼皮无力的耷拉下来,随后整个人向前栽倒在地。

    此情此景,梁功度向前一步,俯下身来。却见那把短刀除了刀柄以外,其他的部分都已全部没入喉腔之中。

    “咔咔……咔咔……”浓厚的血液堵住气管,张不识几度抽搐,不时地发出异声。

    “没救了。”梁功度冷吸一口气,淡声道。

    他站起身来,归剑入鞘。见鲜血已漫至脚边,不禁后退一步。

    下一刻,张不识双瞳涣散,死在了一地的枯枝败叶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