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节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云岚殿中三言两语,没有费多少口舌就说服迦阑,令青溪子稍感意外,对方仿佛早有预料,并且拿定了主意,只待她提起,便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她不禁起了疑心,旁敲侧击,试探他何以如此爽快,迦阑没有闪烁其词,径直告诉她,圆象从下界带回的消息,佛门诸寺惨遭屠戮,连他出身的老鸦寺亦毁于申元邛之手,是可忍孰不可忍,天庭再不插手,他也会主动向天帝请战,务须施以雷霆一击,诛杀首恶。
青溪子心下了然,问起此番去往下界除恶,云岚殿拟出几位佛修。迦阑看了她一眼,斟酌道:“老僧欲携圆象、闻善、觉犁三位师弟走一趟,道友意下如何?”
天帝座下道修妖修占了九成以上,迦阑凭借“金刚不坏之身”立稳脚跟后,深感势单力薄,前后接引十余佛修飞升天庭,合计一十三位,此番携得力臂助下凡,留下九位佛修镇守云岚殿,确保后院不失火,勉强也够了。青溪子微微颔首,不经意说起奉天帝旨意,她将同往下界走一遭,除恶一事由迦阑做主,她则另有差遣。
“另有差遣”云云只是托词,尘世王朝皇帝不放心大将领兵在外,委派心腹太监为“监军”,青溪子实则就是“监军”,充当天帝的耳目,迦阑对此心知肚明。佛修一脉游离于天庭道法之外,天帝对他们不甚放心,也在意料之中,对此他没有异议。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迦阑、圆象、闻善、觉犁、青溪子辞别天庭,拨开层层虚空,现出一道熠熠生辉的门户来。幽冥道法随之外溢,青溪子眉心黑气氤氲盘旋,感同身受,不觉皱起眉头,出言催促。迦阑心中有数,招呼一声,当先踏入其中,身影扭曲动荡,下一刻消失无迹,圆象、闻善、觉犁三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青溪子压阵,最后一个离去。
通往下界的门户才刚推开一隙,幽冥之气便蜂拥而入,申元邛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身影一晃冲出澄心殿,仰头望去,却见一缕缕黑烟细若游丝,勾勒出一道灵纹密布的门户,电闪雷鸣,天地万般排斥,却奈何不了道法的威压,一个个模糊的身影若隐若现,穿渡虚空降临此界。
申元邛暗暗冷笑,天庭的反击终是来得太迟,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与之一战,时间是他们挑的,那么地点就由他来定了。心念微动,左右二臂上的剑痕双双跳动,剑光一闪,身形凭空消失,下一刻已来到天庭金仙穿渡的门户前,却见一老僧身披木棉袈裟,遍体佛光明灭,黑烟缭绕不得近身,举步踏入此界,眸光如电,落于自己脸上,如刀锋割过,凛然生寒。
除了创下“金刚不坏之身”,开辟天庭佛修一脉的神僧迦阑,何人有此威慑!申元邛毫不犹豫祭起临湖铜殿,朝对方狠狠砸去,欲将其堵在门户之内,迦阑眉梢微挑,竟不理不睬,闪身让在一旁,灵台寺祖师圆象堪堪踏出,大喝一声,举起双拳迎上前,奋力将铜殿托起。
拳殿相交,圆象忽觉分量不对,殿内原本藏有一方小天地,重得异乎寻常,如今却十去七八,轻得不像话。他猝不及防使差了力,打了个踉跄,忙收回大半气力,未等站稳脚跟,铜殿内海水慢了半拍,鼓荡而至,刹那间力压千钧,圆象脸面憋得通红,竟被堵回门户之中。
迦阑面露诧异之色,他早年出身微寒,在江湖闯荡多年,种种鬼蜮伎俩,见怪不怪。曾有道门散修别出心裁,打造一柄中空的飞剑,内藏一注水银,祭在空中,水银前后涌动,飞剑忽快忽慢,忽轻忽重,每每出人意料,殊难防范。在他看来,这临湖铜殿内亦注入水银,才有这等轻重倏换的变化,打了圆象一个措手不及。只是令他不解的是,铜殿分量如此沉重,即便将此界水银搜刮干净,尽数投入其中,也还是远远不够。
迦阑抬起右臂,正欲将铜殿拿下,看个究竟,眼前忽然一亮,阳神阴神二剑跃入空中,盘旋追逐,天地元气从八方聚拢来,引而不发,暗藏杀机。他不觉皱起眉头,此子果然了得,双剑一斩引动天地伟力,寻常金仙如何能敌,难怪青溪子对他如此忌惮!他暗暗催动“金刚不坏之身”,木棉袈裟微微鼓起,以不变应万变,静候双剑斩下。
与此同时,圆象亦重整旗鼓,顶着临湖铜殿一步步踏将出来,圆瞪双目,赤裸上身,肌肉块块鼓胀,青筋如小蛇扭动,浑身上下热气腾腾,落足处虚空微微开裂,旋即又合拢于一处。圆象身后,闻善与觉犁一左一右小心戒备,彼此对视一眼,不无震惊,在他们心目中,迦阑师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此番竟遇上了对手,不能一鼓作气拿下,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青溪子察觉到门户外元气涌动,剑意凌厉至极,节节攀升,暗暗埋怨迦阑畏首畏尾,延误战机,好在圆象藉一己之力,顶住临湖铜殿的重压,脚底越踏越稳,一步步向外退去,闻善催动“金刚不坏之身”紧随其后,随手准备接应一把。
圆象大半个身躯已探出门户,申元邛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识海动荡,神念外放,拨开重重禁制,铜殿内所收一海之水倾泻而出。圆象“哎呀”一声,海水劈头盖脸涌来,喉咙被堵,双眸迷迷蒙蒙难以视物,瞬息察觉剑意重重涌来,担心有失,迫不得已向后退了半步。“嘎啦啦”一声巨响,有如天倾,禁制张开到极致,海水一泻千里,黄泉道法推动阳神剑顺势斩下,幽冥之气如雪狮子向火,化去大半,连接天庭与此界的门户轰然坍塌,圆真等被生生堵回去,只有迦阑一人留了下来。
阴神剑引动天地元气,牢牢锁定迦阑,蓄势待发,然而他并没有趁申元邛分心之际出手偷袭,反倒退后数步,神情之中不无唏嘘。这是他第一次目睹“道争”,道法彼此冲突消解,孕育无数至玄妙理,只可惜挂一漏万,到头来只留下一点模糊的领悟。迦阑长叹一声,双手合十道:“申道友执拿根本道法,与天庭分庭抗礼,难能可贵。老僧无意与道友起争执,可有余暇坐下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