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晴空繁星满

第二十九章 人间一般道 里外两是我

    本以为时间还会这样过去,出狱的距离仍会遥遥无期。可苍天怜顾,大虞王朝却发生了一件大事——旧王驾崩了。时间是在今年春季的一个晚上,完全没有征兆,旧王就这样死了。天子驾崩在每一个国家里都是一个天大的事件。一阵繁忙的仪礼祭祀之后,新王登基了。按照惯例,每一代君王登基都会大赦天下,只要不是穷凶恶极的罪犯都会被赦免。而妙空恰巧不巧的,就属于那在那一批不是穷凶恶极的罪犯之中,所以他被赦免了。但是时间不是在春季,诏令的下达,因为地域的缘故,生产的缘故,足足晚了几个月,也就到夏季末了。

    第二天他就被从监狱里赶了出来,在被驱逐时,两个狱卒还骂了他一顿,说什么白吃皇粮的家伙就是国家的粗大垃圾。原来妙空进来监狱,皮厚囊空气还犟,抽不出油水,还不通世故。不管怎么打骂,半滴油水不漏,还反累了一天的劲。也可想而知他们的心里哪里会舒服了。大虞王朝偏崇佛,至少是在大户人家之中是这样的。

    所以他们认定了这是个酸蛋后虽然口语还恶毒,但就再也没有太过为难他了。这也不是说他们就忘记他了,没有油水的家伙在他们眼里就是国家的粗大垃圾。

    在衙门外,妙空在晨光中伫立着。

    走走走,两个捕快从身后驱逐着妙空,像驱逐一样粗大垃圾一般。

    妙空的身影在街上徘徊着,没有目的。

    恍恍惚惚,惚惚恍恍。从前在监狱里一直想着的,是回到外面自由的世界。可在监狱中习惯了监狱的生活,外面的世界反而又让他有种陌生的味道。心之所想和身之所处,显然是不成正比的,此时也怪不得有人说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希望是用心中的所想去看待世界,去看待生活。而失望是现实环境中印证着我们所想的部分。

    因而,也难怪世界上缘何有如此多古今人惯谈着抱怨社会不公之话。

    妙空有时看着人群,脑中又不时浮起监狱的旧景,他对自己说道:如果我可成为神仙,多好!可是六十年一甲子之后,我就会成为着世间的一抔黄土,埋葬于这天地之间了。

    或许他也没注意,自监狱里,可能孤独太久,他已经有了自说自话的倾向。

    但到底妙空多少是从佛庙里出来,他没有怨天尤人而大呼小叫。

    在大虞王朝统治下的国界,等同于各国,没有哪个衙门的人会跟你说,你这次的监狱之灾是无辜的,相反他们会告诉你,他们手上已经掌握了你确凿的犯罪证据。或者干脆点直接把你拉出去打几顿,那没罪也成为有罪了。如果你有实力,则罪与不罪的结果都一样,该你逍遥时他们不会从中作梗。

    故时,大虞王朝有一法家大能曾说道:法以刑重,必无错,错必崩。

    这或许便能解释妙空监狱之灾,以及这些衙门官吏能够肆无忌惮彰喜好为恶的缘故了吧。据说后来一个刑名大家对这个准条的解释是,人都是粗大垃圾,只有暴力和皇帝一人说了算,才能维持秩序和稳定。

    接着,这个大家又说道:此话虽糟而理却不糟,世无好人,人的自私自利导致了社会秩序和个人美德都只能靠外部的暴力和集权来约束。那些美得不得了的世界,比如山美水美人更美的东西只出现在天上玉皇大帝那里,在我们人间,是断不会有的。所以,我坦然承认,我们人本身就是一个个的粗大垃圾……

    秒空无依无靠,孑然一身。这三年多的牢狱生涯让他的心理发生了些变化。走在街上,意外的出狱竟让他对人来人往的社会产生了抵触和害怕。

    不知不觉,他在漫无目的之中又走到了穷人和富人居所的分界处。眼前整齐的街道直往前去,在两旁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讲究的门第和威武的仆人。齐王赵福,一姓之盛一姓之衰。妙空长叹口气,把头低下,就往普通的住宅区走去。

    天上骄阳似火,地上人影盈途。他的影子跟随着他,在烈阳下,摇摇摆摆的融入了这天地红尘之中。

    叫卖声、哭闹声、马蹄声,酒香、肉香、菜香,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衣衫,接踵而至的行人。各色的人各色的事。这一切,都让妙空有了恍如隔世之感。这里可比青蛇古镇热闹多了……

    包子!包子!妙空见一小摊主叫卖着,他的身影不觉得走将了去。及至目前,见雪白的包子在往外冒着热气,肚中食欲不禁钩动起来。

    摊主见一人前来,以为顾客。待再细看,却是一有头发的叫花子,身上破破烂烂,赤脚,污垢沾满全身,他眉头皱起,厉声道:叫花子,走开,别挡了小爷做生意。去去。别说还边从脖子上扯下汗巾,以驱赶状叫花子走。

    妙空也不恼,他双手合十,呼了声佛号道:施主,小僧出山游历至于此地,今见尔馒头蒸腾,很是喜人,不知可否化得一两个以结因果。

    哎呦!怎么叫花子讨饭也这般做戏?没有,回去,这里是人间,佛门妙理在这可行不通。那摊主还是摆了摆手,把叫花子给赶跑了。妙空无法,只得又四处游走,专看于街上热闹之所。但他一靠近行人,行人皆掩鼻而去,目中神光多带有鄙夷。直至离其稍远,则放声嘲笑辱骂起来。如此几次,纵铁打的刚人也会自疑自身铁的含量。如今,妙空寻见得个热闹处,也只敢观望,再不敢上前了。

    就这样,在行行走走之间,一个下午就在热闹与孤寂,盲目和目的之间流走了。似水流年,不亦此乎?

    妙空走至一桥边,旁有一石碑,上曰:城东桥。两边桥头各有两柳树对称于两头,树下皆设座、无人。

    妙空便于此休憩,探头,见远山重叠,日影偏斜,倦鸟稀飞。而白云他处,白墙黑瓦,青烟袅袅,鸡鸣狗叫。再单想自己身迹缥缈。客行人有归,而自己无着。思乡之心油然而生,眼角鼻顿觉一酸。

    咕噜!听着自己肚子发出的呼噜声。妙空自我打趣道:肚子空空宛如文人之腹。

    说完自笑起来,不久,便又长叹一声,站起,欲要渡桥而去。

    可站起的身子很快就又坐下了。他掩面痛哭起来,往昔一幕幕都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特别是青蛇古镇的一切,他怀念他们的一草一木。师傅和师兄们,还有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