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晴空繁星满

第一百三十九章 落红尘

    那是七八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和妻子正在睡觉。雨下得大,他们院子单独在村子一侧,隔着一条小河与其他房子对峙。他父亲好赌,输了家当,只能搬来这河对面仅存的几亩薄田上起了这栋房子。没多久,他父亲在穷困中嗝屁了,自己接手了这个家。他孑然一身,但亦凭借自己张罗,娶了个媳妇。不知是不是父亲的报复,他们夫妻十几年来都没有要到孩子。

    那天半夜,他们被一声惊雷惊醒,因为害怕屋子漏水,她便叫他起床去看看。他本推脱,但是她生气起来,他才想起两天前对她说要听她的话,这才不情愿的起身。

    先是在床边摸索了一阵,他摸到了打火石,又确认了油灯位置后,他在黑暗中敲了几下,接着一瞬的火光,油灯亮了起来。

    借着光亮,这间屋子也不过一张床及床头一张桌子外什么都没有。当然,还有个躺在床上的女人。他提着油灯出了房间,房间又暗淡了下来。女人沉沉的呼吸声传来。

    他提着灯,在客厅里举着灯照了照,这里除了家徒四壁外,就剩一扇门和一扇窗了。

    他记得昨天没有锁窗户,这才慢慢走近,果然,窗户边都是水泽。他于是要去把窗户关紧,可突然那油灯的光却照到了地上躺着一个人。

    他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快速往回跑,在床边对她道:起来,有人。

    她睡得很沉,没有起。他又用力的摇晃着,起码一分钟。突然,他不摇了,因为他见床上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他。他有些讪讪道:有、有人。

    啪!一声脆响,他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女人翻开被子。等她真正站起时,比他高了一个头,身躯比他大了近一倍。

    一惊一乍,她不满道,但还是随他去了窗边。

    果然地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她看到了血,他们都看到了。

    这如何是好,他们站在不远处,他道:人死咱家,要吃官司的,保不好要偿命。

    女子没说话。

    要不,要不我们把它丢去河里吧,随它往那边飘……

    啪!他脸上又挨了一巴掌,她怒道:混账,人死人活都没得懂,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他不说话了,她快速上前。他随着她。

    灯光照在这人影上,一个年轻的少女。仰面躺着,面容绝美而少了血色,右边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在右肩那里,一只褐色的断箭扎在肉里。

    他忘记了她当时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或许她什么都没穿吧,他笑了起来,他也记不真切了。但他希望是这样。

    她把她抱起,往屋内去,他拿灯随着她们。

    她把她放在床上,命令她去烧热水,她自己则在床头桌子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剪刀。

    他领命去了,屋内一下暗了下来。

    她握着她的手,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她皱着眉。她咳嗽起来。

    他不久便叫着她,她起身出去去,不久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他拿着灯给她照路。

    她把剪刀放到热水中去,拿盆边的毛巾擦拭着,又把剪刀放到油灯下烧得火热,又放到热水盆里,“啜”的一声,一阵白烟,一股味道。

    她让他按住她的手,他心猿意马。

    她用剪刀剪开她受伤的半边衣服,露出白白的手臂,他臆想连篇。

    接下来的事他只知道她疼醒了一回又晕了过去,他脑海里满满充斥着“芊芊细手盈盈一握,细眉湿目纯粹天然”的对这个陌生少女的幻想。

    他们一夜都没睡,他想了一夜,她忙了一夜。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的,他觉得那些天是他一声中最快活的日子。

    少女穿着他的衣服,她的面颊美得让人沉醉。每次看着她,他心中就涌现出一股欲望。有一回,他想霸王拉弓,她还没醒。她却进来了,他的计划失败了。

    ……

    她向他们道了谢,她说不必,他只是看着她。

    她走那天,他们把她送到村口。她太美了,引来一群人。

    她中午走的,村口有一棵大榕树。

    她跟她说:大妹子,江湖路不好走。

    她摇摇头,苦涩的笑了。

    找个人家吧,相夫教子,她说。

    她目中带着悲伤,没有说话。

    她穿着他的衣服。

    她说:以后有事,可以去找她。到峨眉山去,说她的名字,人们会帮助他们。

    她说不必,他没说。

    她走了,他失魂落魄,她回去了。

    他站在这棵榕树前,直到傍晚。天空下起了雨,他站在雨里,在榕树下,在夜幕中。

    他思念她,他想着她。他担心她是否会被雨淋湿,他担心她是否着凉。

    她撑着伞来接他,在夜幕中,她没有看到他的双颊落下的泪。他们萍水相逢。

    几年后,他听到了她的名字,她成了剑圣。他去镇上时,人们在说着她的故事,他喜欢听。

    回去时,他们吃着饭,他跟她说,他要去闯江湖,其实他想去看她。

    她没有说话。

    他还是走了,没有回头,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哭,他的心思不在她身上。他风餐露宿,几年光阴,才来到了这里。为看到她,他等了太久。

    他的眼泪终于落地,他被人群的嘈杂惊醒了。回忆都消散了,在人群里,他满足在他一方的世界里,在人群中与任何群体都没有关系,他只有他自己。就好像在纯白的白纸上落下的黑点一样,太扎眼了。

    场上,落红尘手中的剑低垂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剑刃抵在她的喉尖。

    他突然想到了远在他方的她,那个五大三粗的她。

    传唱官大声叫着,无忧谷方无相定君位成功,赐剑圣称号,食禄四城两邑,拜镇南副将,官三品,赐坐!

    场上,方无相对落红尘道:落姑娘,你的落尘剑法配合你们峨眉派的缩地成寸已是绝搭,奈何又来个不入流的“怨女颂”,反影响了你。

    落红尘:实力不及人,你无须为我开导。

    方无相向城墙处走去,没有回头说道:修武一途,若道心不坚,何以问道?三流之音,只可祸于道心不坚之辈,若遇我等,反落了下乘,可慎重啊!慎重啊!

    落红尘收起佩剑,往擂台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