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后渤海日出

第二十章 第四回 营救

    楚岳失去过一次兄弟,绝对不想面对第二次,他让文史官向南撤走,独自一人返回突厥骑兵中寻找楚浩。

    楚浩的随从长润和长泽也不顾一切随他去营救主人。

    突厥骑兵见三个不要命的人杀将回来,嚎叫着拦住楚岳的去路。楚岳红了眼,撒开马的缰绳,双手拿兵器,左手持剑,右手持枪,向前冲去。敌人少说有几百人,就算把脑袋伸出来让楚岳他们砍,也会累到手软。

    眼看过午,太阳火辣,三人正在烈战,西面高坡上又出现一队突厥骑兵。

    为首的戴着银头箍,只在头顶两侧留了两个发辫,其它部位都剃光了,精瘦的脸,腮凹陷,棕色眼睛,稀疏的眉毛,凸出的嘴巴,要多丑有多丑。

    他朝洼地这边看了两眼,一挥手,让旁边的骑兵带着网子下去,把正在厮杀的队伍冲散,用绳子把楚岳等三人的马拽倒,十几个人一起下网,将三人牢牢捆住。

    傍晚,使团的所有人都被抓获,带到阿什德元珍的帐前。

    楚岳此时才后悔,复仇控制了他的判断,不应该硬冲,应该先逃脱,耐心等到夜晚,再来寻找楚浩的下落。现在楚浩没救出来,自己也落入敌手。

    眼看天都要黑了,阿什德元珍的大帐进进出出好几拨人,就是不见阿什德元珍。

    从开始反叛这几年,突厥实力明显不足,阿什德元珍的大帐比阿什德温傅的大帐差远了。

    当年阿什德温傅与四方贸易,大帐方圆数十丈,白色的毛毡上挂着丝绸,内里的帐幔坠着宝石、珍珠。地上铺着波斯厚毯,窗子上都贴了金箔。

    再看阿什德元珍的大帐,不过三丈见方,灰色的毡子,连个窗户都没有。

    楚岳他们距离大帐远,看不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来的都是什么人。他小声跟长润和长泽说他的计划,立刻被看守抽了一鞭子。

    长润和长泽冲他点点头,表示领会他的意思。

    大帐前燃起火把的时候,阿什德元珍终于走出来。他是个小个子,不像突厥人,倒像是西域哪个国家的后裔,卷发,黑眼,很精干。

    阿什德元珍走到楚岳他们面前,问了看守和抓楚岳的那个丑八怪。他们说的是北部突厥语,楚岳勉强能听懂一部分。

    这时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几个突厥士兵抬了一个羊皮担架,楚浩躺在上面,就从楚岳的眼前经过。

    火把闪烁,楚浩脸色铁灰,眼睛紧闭,那根长箭竖在他胸前。

    楚岳跳起来,想挣脱铁链。看守把他按下去,又打了几鞭。

    阿什德元珍把使团中的翻译找出来,让翻译把他的处决讲给楚岳听:

    “听说你们兄弟两人曾经出使东突厥,阿什德温傅等五十多个首领就是被你们骗降,在长安斩首。今天我受阿什那骨笃禄的成命,让你们血债血偿,把唐使楚浩的尸体扔到围栏喂猎狗!”

    “吼、吼、吼、吼!”突厥士兵举起兵器叫嚣着。

    抬担架的士兵听到命令,迅速向大帐后面跑去。

    楚岳不顾看守的鞭打,夺下旁边士兵腰间的弯刀,带着几十斤铁链和插入地下几尺长的铁棍,追赶担架。

    因为玛瑞娜,他曾经那样恨过楚浩,甚至所有的家人。

    因为楚浩的财富、两个身份显赫的妻子、爵位,以及在天皇身边的地位,他曾经嫉妒过。

    而现在的奋不顾身,把一切的怨恨消除了,他不能失去这个弟弟,那怕楚浩已经死了,他也要把弟弟背回大唐。

    背后的突厥兵拿着长鞭,打到楚岳身上的铁链冒火花。

    前面抬担架的士兵把楚浩放在圈养猎狗的围栏边,跑过来帮忙抓楚岳。

    他们拽住铁链,把楚岳按倒……

    土牢里,上下、四周全是胳膊粗的铁棍,只有头顶能看到天,刮风下雨、烈日暴晒,楚岳被关了整整四十天。

    四十天里,他的思想不再混乱,他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而来。

    在眼睁睁失去两个亲兄弟之后,如果老天能给他生的机会,他一定认真活着。

    当阿什德元珍放楚岳出来,让楚岳带着突厥苛刻的和平条件,领使团其他成员回大唐复命时,楚岳仿佛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不再抗争,不辱骂突厥,顺从地答应阿什德元珍的要求,乖乖返回大唐。

    ***

    那晚,猎狗的确吃到了肉,担架上的楚浩也不见了踪影。

    一个突厥女孩杀了一只羊,打开猎狗的围栏扔了进去,然后拖走担架上的楚浩,送上马车,连夜赶到十几里外的住处。

    她请来突厥最好的老巫,给楚浩治疗。

    老巫把楚浩胸前的箭羽砍掉,拿出一个特制的铜管子,仔细观察箭杆和伤口,判断箭头倒刺的方位,再把铜管套到箭杆上,插入肉里。

    等到铜管插不动了,用力转动铜管上方的把手,等她认为妥了,让女孩跟她一起把铜管连同箭杆拔出来。

    突厥的箭头,两边的倒刺比大唐的箭要收拢、窄长,为的是能射穿大唐的铁甲,扎得更深。

    铜管进去,转动按钮,管头上伸开两个分叉护住倒刺,拔出来可以减少损伤。

    即便是这样,楚浩也已经奄奄一息。

    老巫通过观察铜管,告诉突厥女孩子,说箭伤到了肝,看位置应该是肝上方最厚的部位。

    草原的夏季,蚊虫漫天飞,帐篷地下潮湿,女孩把楚浩移动木架上,罩上纱帐。

    十几天,擦药、换药,伤口里种药捻……治疗看起来残忍极了。

    楚浩一直昏迷不醒,不时低烧,一度失去脉搏。老巫用尽所有手段,设法救回他的命。

    八月的一个早晨,窗外鸟鸣阵阵,吵醒了楚浩。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模糊的。

    一个女孩子,带着蓝色的发饰,穿着白色的衣服,正在给他擦脸。

    看到他的眼睛动了一下,女孩吓得脸巾差点儿掉到地上。

    “淳儿!是淳儿吗?”楚浩努力睁开眼睛,眼睛不听使唤,接着又闭上了,嘴里喃喃地说:“我终究还是找你来了,淳儿,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