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陟彼高冈
自从上次和邵宛之吵架后,两人便一直冷战,就连早上都不一起走了。
傅暖心烦意乱的,觉得自己那日确实过分了。
说到底,还是不开心他和鞠悦夷走太近。
惠子笙也看出了二人端倪,还发现了鞠悦夷藏在书里的信,信封外写着邵宛之亲启。
明明天天都能见面,有什么话,是要写在信中的。
算下日子,傅暖今天再去给安望楚弹一次琴,就能给邵宛之买礼物了。
明日就是邵宛之的生辰了,想要和他约个地方好好谈谈,却又寻不见他。
意外看见惠子笙一直盯着前面鞠悦夷的桌子,她有些奇怪,想着惠子笙就算暗恋鞠悦夷,也用不着对着张木桌入神。
在好奇心驱使下,她上前查看,却看到了书本上的那封信。想伸手去拿,被惠子笙阻止:“人家的东西,看了不好吧。”
傅暖又不是傻子,怎么觉察不出来鞠悦夷喜欢邵宛之。
鞠府大门前。
邵宛之数了数手中的银票,满脸堆笑着向鞠悦夷道谢。
刚准备离开,鞠悦夷有些扭捏地叫住他:“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说罢便翻了翻手中的书,想要找出准备了良久的信,却怎么也找不到,看了下书名,才发现拿错书了。
“什么东西啊,小费就不用了,不过你要是执意要给,我也不反对。”
鞠悦夷口中喃喃自语:“该死,这都能拿错。”接着打发走了邵宛之:“算了,改日再给你。”
本想邀他进去喝两杯茶,谁成想他拿到钱溜得比狗还快,让鞠悦夷气上加气。
而傅暖那边就没有这么顺利了,两首曲子弹完后跟安望楚要钱,他却非要叫傅暖教一下自己怎么抚琴,不然就不给钱。
无奈之下,傅暖妥协:“就教一点,剩下的你自己去请教华艺庆。”
于是安望楚坐到了她背后,双手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傅暖一把推开他,暴跳如雷:“大胆北晋狂徒!光天化日之下非礼南郇郡主。”
安望楚拍了拍自己脑袋,确实不该失了分寸,但好在手中有可以使唤她的东西,他从容道:“你走啊,你现在走的话,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这下子给傅暖气的,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她端起一旁矮桌上的茶壶,尽数将茶浇在安望楚头上,以此泄愤,她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横竖都得不到好处,干脆怎么畅快怎么来。
浇完茶水后,她直截了当道:“老娘不伺候了,缺你这点钱是吧。”
走出盛迎馆的那一刻,她觉得外面的阳光、微风,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都如此美好。
可是,她的钱包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就在她想破脑袋的时候,坐在小摊上的杨唤眉让她眼前一亮。
“唤眉姐姐,借我点钱呗,一百。”
杨唤眉皮笑肉不笑地嘲讽:“一百?你去打劫比较快。”
傅暖把自己想买刀送给邵宛之的事情告诉了她,并说明明日是其生辰。
她听后笑逐颜开,这傅暖果然是对邵宛之有意思,还要打着送生辰礼物的幌子
但仍旧冷冷地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钱多就非要给你吗?”
没想到傅暖丝毫不慌张,反而做作道:“是吗?那既然如此,我干脆换个人借好了,子笙哥哥就挺好的,啊,好巧啊,我们还有婚约,借我未婚夫一点银子使很正常吧……”
这下戳中了唤眉的痛处,她指着傅暖鼻子:“你敢!”
“你都不肯帮我了,那我有什么不敢的。”
就这样,傅暖成功坑到了杨唤眉的一百,还顺带喝完了她的绿豆汤。
今生楼后面一处小院,那便是善乐坊,平日抚琴合奏都在这里。
用完生辰宴后,邵宛之约了傅暖在此处见面.恰逢今日乐师们都不在,是个清闲的好去处
傅暖回房更衣,邵宛之还在堂屋收礼
“怀弈,等闲下来,能不能单独同我说几句话.”鞠悦夷将装在木盒中的玉佩递给了他
在荼都,玉佩常作为男女定情之时的互赠信物
邵宛之没多想,当寻常礼物收下:“行,那你等等我,我去看看符人兄.”
听杨唤眉说,惠子笙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自己,他很好奇是什么东西
趁惠子笙不在,他偷偷溜到了霖瑞身旁,非要看看到底是何物,如此神秘
霖瑞怕自己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毕竟少爷吩咐过不能提前打开,连忙扛起包裹就跑
谁知一个不注意,霖瑞不小心被庭院鹅卵石路给绊倒了,狠狠跌了一跤,包裹里的物品散落一地
邵宛之连忙上前,想要帮他收拾一番,可他低下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精致银盒
藉硕骆优南商行所产,风靡各国的“悦意红”胭脂
他将其捡了起来,轻轻打开,可里头的胭脂依旧已碎的四分五裂
“帮我丢了吧.”
抬头发现惠子笙已在身前,他又将一把长剑丢给了邵宛之:“此剑名为空影剑,虽然你不习武,但我依旧觉着,人在过了任性荒诞的年纪后,总是会明白些什么的.”
邵宛之伸手接住空影剑,愣在了原地
他仔细端详着银盒,发现跟其他的胭脂不同,这个盒子上还刻着结香花
结香花,傅暖最喜欢的花
傅暖拾掇好后便想先去善乐坊,途中碰到了春绣端着邵宛之收的礼,估摸着是要放厢房去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上前偷偷瞄了几眼,无非就是些稀茶名画,一个别致的木盒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鞠家大小姐送少爷的生辰礼物.”春绣说道
傅暖打开了一个小缝,瞥见里头是块玉佩
小说读本里头常写,女子送男子玉佩,便是心悦于此男子,二人若互赠玉佩,便是两情相悦
荼都的夏天往往伴随着蝉鸣一起到来,邵宛之靠在善乐坊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下乘凉,只有叽叽喳喳的蝉和他作伴
傅暖迟迟未到,他已经等了足足半个多时辰
少年明亮的双眸迷离涣散,两只手都各拿着一盒悦意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有话想对你说。”
他抬头,傅暖身着淡黄色,纱裙尾边被微风吹得摇摆,长发披肩,脸上尽管不施粉黛,也有独一份的明艳
“我先说吧。”
于是邵宛之从衣袍中拿出了一个银盒,放到了傅暖手中。
然后缓缓开口道:“嗯……本来想送给我娘好好孝敬一下她的,她说这颜色太难看了,给你好了。”
刚还心跳加速的傅暖,此刻石化在了原地,她在期待什么。
“哦,那真是谢谢你了。”
邵宛之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到底在干什么.其实他很确定,自己只想冲上前一把抱住她。
就狂风大作,洪水即将决堤的那一刹那,突然风平浪静了下来
短短的一瞬间,于他而言像是过了好几年
“我……我骗了你.”
傅暖眉头一皱:“啊?”
“其实这胭脂不是我的,是……是符人兄托我赠予你的,怕你不收,我便擅作主张扯了个谎,这玩意儿不好买,想必符人也是用了些心意,你还是拿着吧。”
好不容易说完,他仍很紧张,此刻傅暖正与他对视
他鼓起勇气回应她的目光:“曦白,我只希望你能一生随心所愿.你做任何决定,我邵宛之都义无反顾的支持,只要那是你的决定.”
傅暖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二人之间就像有一道溪流,彼此都在等着对方先过河,可彼此又都害怕这条未知的溪流究竟有多深
先过河的人,是会上岸,还是会沉到水下去
那么此时,谁都按兵不动,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傅暖微微一笑,直接抱住了他
这个举动打得邵宛之措手不及,就在狂风暴雨快要二次来临前,他感觉到后背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了自己。
邵宛之一看,是一把弯月匕首,被吓了一大跳,蹲地抱头求饶:“你平时喜欢整我就算了,再恨我也用不着杀我吧姐姐。”
傅暖把匕首丢给他,他仔细看了一下,兴奋道:“沈牙子的刀,还是把弯月,好货啊。”
他很感动:“没想到我对你这么重要,即使是要砍我,还用的是我最喜欢的刀。”
本来没这个打算的,可是现在把他砍成八块的心都有了。
傅暖面容粉润,玉琢似的鼻子微微翘起,阳光渗透过头发,熠熠生辉。
“白痴啊,你的生辰礼物.抱一下,就当作,父亲对儿子的勉励吧.”
骄阳似火,烧得少年的心颤动
仅仅一墙之隔,惠子笙却没有进去。
悄悄跟着她到了这里,却没有猜到邵宛之也在。
他默默离去,将手中的银盒随手丢在了边上的草丛里。
官学时总听那帮女子讨论“悦意红”,惠子笙觉着她应该也会喜欢,便早早买了,想送给她。
只惜刻了一个多月的结香花,胭脂却被摔碎了
可能还是有点不甘心,恰好又碰上了梁韶华,她平时喜制胭脂水粉,尤其是对仿制骆优南的东西很感兴趣.这天刚仿完一盒悦意红,本想拿去给几个名媛小姐赏用,却被惠子笙买了下来
他终究也没有往前多走一步
惠子笙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傅暖说,可是不能说出口,他就都写了下来,逐一装入信封。
这些信,却也一直没有寄出去。
可能他运气不好,明明是傅暖的未婚夫,却让邵宛之抢在了自己前面结识她.导致后面每次,自己都比邵宛之迟了一步
鞠悦夷打从邵宛之生辰宴回来后,便一言不发,在庭院中练武
整整一个时辰,她都不停歇
似乎是实在累了,她坐在石凳上喘气,又斜睨了一眼桌上的玉佩
她将玉佩用力抛向空中,然后提起玉榕棍,终身跃起,一棍敲碎了玉佩
邵宛之真的很聪明,聪明过了难免有些滑头
“悦夷,你送我的木盒我真的很喜欢,但你好像把你的玉佩落在里头了,下次别这么粗心大意了.”
第二日,泰昀阁的气氛极其微妙,比往日安静了许多
范玥偷偷把叶琼琚喊了出去:“叶姐姐,难不成是太子和公主殿下让我们盯着他们的事暴露了?怎么今日泰昀阁如此怪异?还是说,二殿下在从中作祟.”
“不要动不动自乱阵脚,据我所知,我们这批快皇考的人里头,没有一个家族背后和二殿下有瓜葛,或许是快皇考了,平时爱闹腾的几个开始临时抱佛脚了.”叶琼琚很镇定
但范玥依旧不放心:“傅郡主确实早就开始用功了,但是,邵宛之不看市井话本在看《于学》,杨唤眉不睡觉不缠着惠子笙,反而在练字抄诗,鞠悦夷也不咋咋呼呼跟哑了似的,这其中定有蹊跷!”
叶琼琚被她说的有几分动摇:“行了,待晚上回去我写封密信给表兄就是.”
而另一头,惠子笙观察邵宛之和傅暖许久,发现二人和从前并无差别,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眉来眼去眉目传情
他拂袖起身,主动将自己新写的文章给傅暖借阅
叶琼琚见到这一幕顿时傻眼,惠子笙平时可是跟傅暖老死不相往来的
她在确定自己真的是清醒的之后:“替我跟夫子说一声,我先走了.”
范玥一脸懵:“叶姐姐,你去哪儿?”
“偷偷进宫,找姑姑言明今日学堂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