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我不想成为英雄

第七十三章 稍稍延后的团聚

    该如何描述眼前的光景呢?

    幽蓝的彗星伴随着无数的光矛坠落,所有的人偶在同一时间被贯穿核心、倒下。

    比超凡力量被无声无息地泯灭更为骇人的是,黄铜的咆哮与钢铁的洪流竟被无形的伟力捏拿在手中、不得寸进。

    这和被放缓的时间不同。

    每个人都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但也正因如此,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一切行动权利被剥夺的感受才会完整地升华成恐惧。

    扣下扳机的手指被按住了,停在半空中的坦克炮弹被按住了,就连想要从云层中降下的飞天战舰....也被按住了。

    所有人。

    所有被强硬的力量按下暂停键的人都不能...或者说是不被允许去无视那战场中央的“人”。

    还是说“龙”呢?

    强烈的存在感,最先是来源于哪怕震碎了耳膜都能直达灵魂深处的高频鸣响。

    引擎般的嘶吼在由近及远地无限拉扯蔓延之后,是呼吸声。

    人们的目光寻着,看到了银龙鳞甲之间流淌起伏的蓝色光芒,那幽蓝每一次自全身汇入其胸口的光源,也意味着心中的呼吸声完成了一次起落。

    同时,你的呼吸频率也被他强行拉到了同一频率。

    连吸气呼气、这活下去的最基本的主动权也被拿走后,你又能听到在呼吸声的更深处,是能撬动魂鼓的心跳。

    当你的心跳也开始共鸣,你的情绪便随之得到了洗礼。

    你看着他,你看到了祂。

    惊诧?震撼?

    不。

    恐惧?伟大?

    不。

    或许应该是感动吧。

    那份超越了人类,超越了灵魂与肉体间隔的姿态....实在是太过美丽,光是能够见证便已经是莫大的感动。

    祂出现在这儿,这场战争便无所谓了敌我,那些东西了无意义。

    过于美丽,过于强大,过于高远。

    无人能及。

    原来祂既不是“人”也不是“龙”,而是....

    ‘神....’

    这样的念头才冒出一半,就突然有人打破了静止,用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喜悦之情的步伐朝祂迈进。

    灰猫化作了娇小的女孩,明明她穿着的是侍奉神明的衣装,可此时朝着银龙奔去的、女孩的欢快脚步却依然显得如此地不和谐。

    ‘凡人妄图触碰神明,何等的违逆。’这样的想法不自觉地出现在了战场中动弹不得的人们心中。

    但真的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吗?

    “哥哥!”

    空灵的音质也掩盖不住喜爱,灰发女孩张开双臂,似乳燕归巢一般放开所有防御、只是满怀憧憬地向日思夜想之人扑去。

    银龙,祂回过了身。

    这一瞬间,人们又不得不发现——原来“神”也是“人”。

    稍显慌乱的将问我及时取消了“彗星龙装”,怕过于尖锐的鳞片会刺伤无防备的女孩,他接过灰的飞扑,还顺着惯性抱着她转了两圈卸力。

    愣了两秒,看到将灰身体健康的将问我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对不起,灰....”

    将问我必须道歉,哪怕当时意识不清醒,他也得承认在一年前失控的时候自己忽略了灰的事实。毕竟“兽化”会影响到的不止是他一个人,所幸一切都好。

    “不要,抛下灰。”埋在将问我怀里深呼吸了好几次的将灰抬起头,久违地露出了感情充沛的模样。

    喜悦中又夹杂着一点悲伤的神色配上精致如玩偶般的可爱脸颊,想必绝对是天下第一的惹人怜爱。

    将问我心疼地回抱住女孩:“不会了。”

    “約束した?”

    灰扯了扯将问我的衣角,换回了少年认真的回复。

    “約束した。”

    将问我把灰放下,半跪着牵住了灰的双手,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她承诺约定——

    “我会与你行至世界尽头,直至死亡将你我二人分离。”

    “嗯。”

    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心领神会地再一次接过了“斩击魔剑”。

    这时将问我才来得及起身看向其他伙伴,还有被自己打断了临终耍帅一脸神必的某中年老男人。

    给虚弱、还卡在“神化”状态退不出来的林东及时塞了一支阿瓦隆土特产入口后,将问我终于和愣了老半天的姐姐对上了眼。

    但此时此刻,林梓兮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今天的重逢都太过突然,也都太不凑巧。望着比自己还高一个头,发色变得灰白而且面容成熟了许多的,自己担心了一整年的凑弟弟就这样轻易地出现在面前......林梓兮的心态有些复杂。

    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不知道重逢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好。而堵住林梓兮思绪的,恰恰也是不知道该先说点什么的将问我的眼神。

    是近乡情怯?是过于愧疚以至于希望能先得到一句责怪?还是说...这只是久别而归后自然存在的微妙距离在作怪?

    或许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

    最后是将问我先避开了视线,他转过头交代身边的女孩:“灰,你们先走吧。”

    将灰点了点头,抱着魔剑走到林梓兮与何星的这边准备开“门”,刚才抱着的那一小会儿她已经吸满了哥哥能量,神州大陆之内只要是两人去过的地方她现在都能随时用“空间转移”直达。

    眼下确实不是什么适合重逢的场景,除了林梓兮和林东,其他人都自觉地走进了斩痕开出的“门”内(还抗着全程昏迷不醒的老白)。

    林东没进去是他觉得不妥。

    “我留下帮你。”被强行喂了朵奇怪的花让林东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多,他还能再继续战斗。

    “算了吧叔叔,你再多维持这个状态久一点,就不止是卡在五阶前这么简单了。”将问我摇了摇头。

    “魂芳白”对于灵魂的“治愈”本质上是在增强“自我”的存在感,严格来说它的恢复效果是促进自愈而非消除病灶。它能让林东暂时压住“兽化”,但不代表需要支付的“代价”会减少。

    但林东还是觉得这里需要自己:“你真的能行?我不是指你的力量。”

    站在将问我身旁,林东自然能感受到隐藏在其体内的庞大灵能,更别说这个未来可能成为自己女婿的臭小子现在身上还带着一股浓烈到生平仅见的血腥味,可见其战力已经是得到过“某些”倒霉鬼的验证。另外刚才这小子从天上窜下来有多快他林东可是注意到了的,这种速度就算打不过也能随便跑掉。

    可就是这样,林东还是觉得不稳妥,因为他还记得将问我是姜述的亲儿子。以姜述那个什么牌都敢打都敢用的风格,林东怕将问我也会像自己一样翻车。

    “我和姜述没有关系。他想杀我,还想动我的人,所以我也想杀他,或者说必须要杀他,就这么简单。”

    “...好吧。”

    林东仔细观察了一下将问我说这话时的表情,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先相信。

    而且能活着继续陪女儿,总比把命交代在这儿好吧?他还有必须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回过头想进“门”时,林东才发现女儿也没走。中年老父亲刚想开口说劝时又想到了什么,然后老实闭嘴站在女儿身后。

    将问我与林梓兮又一次对视。

    十几秒后,见林梓兮还是一副奇奇怪怪的表情,将问我总算领会到了什么。

    “回去后想吃些什么?”

    “啊?”

    将问我的问题让林梓兮愣住了。

    “我是说——等下给你带晚餐,你想吃点什么?趁现在快点点餐哦,不然吃不饱可不怪我。”

    “啊?啊....哦。那...那我要吃火锅!你记得多买点肉,内脏也可以多买点。”

    林梓兮真的开始点菜。

    将问我也在认真考虑。

    “那海鲜要吗?虾啊蟹啊什么的。”

    “这么豪横哦?”

    “冬天了,犒劳一下你这个当姐姐的。”

    “豁....那,谢谢你啰?”

    “去吧,等着吃就是了。”

    “那你可要快点哦,姐姐我已经很饿了。”林梓兮今天终于笑了。

    将问我也回了一个有点无奈的微笑:“就知道吃....小心变成猪啊。”

    “变成猪了也是你害的!你得负主要责任!”倒退着准备进“门”的林梓兮又嘟起了嘴。

    “行行行。啧,到底谁是姐姐谁是弟弟啊?”

    “那...待会见?”

    “赶紧去准备锅底吧,猪猪姐姐。”已经转过身走出去的将问我嫌弃地向后摆了摆手。

    然后,林东就一边迷糊地想着“还能有这种正确答案?”,一边跟上了看样子已经重新振作起来的女儿进入“门”中。

    斩痕随着最后一人的进入而关闭,最后一点的合家欢气氛也随之消散。

    那股感动早已同“龙装”一齐褪去,但重新拿回意识后,人们却发现原本伴着洗礼而去的“恐惧”又重新在心头浮现,甚至随着将问我小幅度的热身动作愈演愈烈。

    “咯铃铃——”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是那么地突兀。

    众人突然发现,困住自己的原来是与将问我灵能同色的锁链。这灵能锁链自他的脚下蔓延,正是这成千上万道的蓝色铁索捆住了周边的一切,以绝对的力量摁住了万事万物。

    现在,锁缚松动了一些,他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回答的机会。

    “我知道你们多半是听令行事,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论及源头是对是错。”

    还在慢悠悠地舒缓着脖颈的将问我开口了。

    “我也不想对同胞下死手,但你们试图伤及我重要的人也是事实。所以,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他无所谓地以孤单一人的姿态下达了赦令。

    “现在离开,伤到的耳膜就只到‘一个教训’为止;但再继续听从姜述的命令朝我发起攻击,那就是主动站到了‘死亡’的镰下。”

    “五分钟,这不是给你们思考的时间,而是给你们远离战场的时间。”

    “五分钟后,我不能保证胆敢试图拦在我面前的人的死活。”

    姜述早在“定秦剑”的威能被将问我的龙爪轻易捏碎时就消失了,但在场的所有士兵都明白将问我的目标指向了谁。

    但不知道将问我与姜述两者身份与立场的底层们,又如何分辨好坏、配比权重呢?

    生命固然重要,弥漫至鼻尖的血腥味更是让对死亡的恐惧升腾到了极致。

    但他们是军人,是执行命令、奉献自己的军人,他们仍然能靠自己的力气维持住端起枪口的手。

    将问我也马上意识到了这点误差所带来的影响,他皱起眉头,但最终还是没收回前言。

    好在耳麦中的新的一道命令解救了挣扎的士兵们:“全员撤退,任务改为紧急疏散咸阳城全体居民。你们面对的不是敌人,他是正在执行机密任务的“清洁工”,立刻撤离,不要妨碍“第十三席”执行任务。”

    军队立刻如潮水般褪去。

    将问我也乐得其见。踏上战场后就不能再谈及“无辜”一词,但自己与他们之间也并不是敌人,这里也不能称之为是“战场”。

    真正该死的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