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照例是极亮的，群星拱卫在四周，在星辉的串联下仿佛筑成一座玉白的象牙塔，闪耀着斑斓。

    夜间的海雾在月华的应和下氤氲着弥散，将远洋的航船吞没，在这未知的海域中或许同样孕育着未知的神秘。

    在那艘慢慢悠悠的三角帆船上正举行着一场并不那么盛大的宴会。篝火搭在木质的甲板上，却神奇没有将甲板点燃。围绕着篝火的是一张张略显凶恶却洋溢着笑容着的嘴脸。

    烤肉、美酒、派……数不清的美食与吹不完的大话都夹杂在无尽的欢笑中。他们说着、笑着、唱着、跳着，悠扬的曲调中是他们散乱的歌声——

    “将宾克斯的酒送到你身旁

    像海风随心所欲乘风破浪

    在海的彼岸

    夕阳也喧闹

    鸟儿的歌声

    在空中画出圆圈

    再见了港湾丝绸之乡

    来唱首歌吧出航之歌

    ……”

    这是独属于海贼的歌曲，是每个海上男儿都会唱上几句的憧憬，这是他们所向往的自由。

    与甲板上的热闹不同，在海贼船的船尾，罗伊独自坐在船沿上，喝着酸甜的果酒，眺望着远方。

    微咸的海风扑在脸上，料峭的寒气驱散了几分弥留在心头的醉意。他不由得紧了紧衣袍，同时悄悄将手中的果酒揣到怀中，像极了护食的小牛犊。

    不知何时，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同样是手中提着酒瓶，同样是保持着沉默。

    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率先说话，好似在暗地里进行着一场无形的交锋。谁胜，谁就能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寂静，良久的寂静。昏暗的船尾处除了两人的呼吸声，便只有那海风在呼啸。

    如霜一般的月光倒映在海面上，泛起了片片如鱼鳞般的银白光芒，在微风的轻拂下一张一合着跃动。仿佛在诉说着眼前的一幕并非是静止的。

    “为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实在耐不住寂寞，那高瘦的身影终于是率先打破了这难得的寂静。

    “嗯？什么为什么？”

    或许是在诧异对方会先开口，罗伊明显愣了片刻，才开口反问到。

    “你应该知道我在问什么的。为什么要帮我？”

    罗伊偏过头看了一眼那个高瘦的身影，挑了挑眉毛，语气悠长地说道：“你是说霸王色啊！我说那只是个意外你信吗？”

    高瘦身影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待罗伊的进一步解释，无根无据的话自然是没人会信的。

    “就像你家副船长说的，我也不知道你在幻觉中究竟看到了什么。那种具体的东西并不是我能控制的，我所起的作用无非是发起和大致方向的引导罢了。你最终所看到的其实很大程度上都还是取决于你自己。”

    “我自己吗？”

    高瘦身影握了握他那只空着的手，回头望着前甲板的火光，低声呢喃着。

    “谢谢。”

    罗伊意外地望向身后的高瘦身影，他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对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相较于这无关痛痒的感谢，罗伊更在意的是对方态度的转变。从刚刚到仇视到现在这个样，虽然不知道那个叫伯克利的家伙是用什么说服了他，但不得不感叹一句：“家人的力量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不管怎么说，我都始终是承了你一份情。以后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当然，前提是……”

    “不能伤害到你的家人，对吧！”

    罗伊很自然的接过了高瘦身影的话，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忽然就笑了起来。

    “喂，鸟人。要我借给你吗？老爹的旗帜！”

    罗伊忽的止住了笑容，望向天边的双目中写满了怀念与向往，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仿佛就浮现在他眼前。

    很显然他是认真的。作为白胡子海贼团二番队队长的罗伊，在这一刻正式认可了维克与他的海贼团，并向他们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白胡子的，旗帜吗？”

    维克并没有马上给出答案。他起初确实有通过罗伊与白胡子海贼团交好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在一开始表现得那般谄媚。

    明知不敌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还是想卖个人情，与罗伊搞好关系，借以加入白胡子海贼团。

    但现在，正当罗伊对他发出邀请的时候，他却犹豫了。就像罗伊之前所说的——自己的家人还是自己去守护的好。

    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他懂。但同样的，一旦碰上了雷暴，大树反而就成了最好的引雷物。

    一旦挂上了白胡子的旗帜就会多出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哪怕是觉醒了霸王色霸气，但对于四皇那个层面的人来说依旧只能算是一只蚂蚱。只不过这只蚂蚱比起其他的蚂蚱来说稍微大上那么一点罢了。

    他不想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其他人手里，哪怕那个人是拥有“世界最强的男人”之称的白胡子。

    至于他的家人？那是想都别想。这些“满是缺点”的可爱家伙们可是他不容触碰的逆鳞。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争霸或是称皇，他唯一算得上野心的无非就是希望家人们能够好好活下去。

    所以……

    “抱歉，罗伊。”

    “是吗？我知道了。我会和老爹他们打声招呼的，白胡子海贼团随时欢迎你们。”

    罗伊平静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意外，似乎对维克的选择早有预料。

    “谢谢。”

    “矫情，刚刚叫着要宰了我的时候可没见你这样。”

    罗伊毫不客气地从维克手中抢过酒瓶，也不等后者多作反应，就自顾自抱着瓶子仰头痛饮。

    淡红色的酒顺着嘴角向下流淌，汇聚在隐隐长着胡茬的下巴处滴落。

    酒水打湿了胸前的衣袍，染上了甘甜的绛色。独属于果酒的清香在海风中沾染了淡淡的咸，但却依旧那么令人着迷。

    对于罗伊的挖苦维克只是讪讪地笑了笑，抢走果酒的动作他也没去阻止，像是默认了一般。

    对这个算得上恩人的那人维克其实很无奈，打不过还欠了人情。偏偏那人情还不小，自己也难得帮上对方，所以也就任他去了。

    “我们会送你到德雷斯罗萨的，就算是之前的事的赔礼吧。”

    “嗯，知道了。不过比起我你还是多去陪陪你的家人吧！宴会中主角不在不太好吧。”

    “你才是……”

    维克急忙想要解释，但话刚出口就被罗伊给堵了回去。

    “你该知道的，这场宴会从来都不是为我而开的。”

    维克没有答话，他看着罗伊独自饮酒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才像是终于认命了一般，点了点头，说道：“嗯！”

    维克走了，已经做出选择的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不是那种做什么事都要瞻前顾后的人。就像他一度引以为傲的都是速度一样，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无论是做什么都是雷厉风行。

    而随着他的离去，这寂静的船尾终究是又只剩下罗伊一个人……大概吧？

    “喂，出来吧！我将他支开了。这里除了你我，没有其他人。”

    没有人回答他，海风依旧在呼啸着，浪花仍然在翻腾着，就连从船前甲板上投射过来的火光也如先前般微弱，好似这里除了罗伊以外真的就空无一人。

    但罗伊仿佛就笃定了一般，没有半点儿放弃的意思。

    他转了个身，背对着大海，手中的果酒瓶微微倾斜，还未喝完的绛红色酒水沿着狭窄瓶口的内壁流淌，倾倒在脚下的木板上。

    “既然这么害羞的话，那就只能由我亲自请你出来了！”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原本绛红色的果酒突然变成了诡异的猩红之色，木板上的小滩酒渍顿时如涨潮一般向四周侵蚀过去。

    那曾经在维克的幻觉中出现过的恐怖血潮，此时此刻终于在这艘脆弱的三角帆船上上演了。

    “血……”

    “慢着，不用麻烦您了。我自己出来就是。”

    黑暗中一个矮小的人影走了出来，人影戴着一副狐狸面具，披着白色的风衣将整个人笼罩在里面，看不出身形。

    但就是这特务似的打扮，站在罗伊身前却是半点严肃的气氛都没有，甚至还颇有些滑稽。

    只有一米左右的小个子面具人站在接近两米的罗伊身前就像一个娃娃。虽然这种强烈的身高差放在这个世界也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此时看去仍然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喜感。

    “CP还是革命军？还真是低劣的伪装呢。”

    罗伊冷哼一声，见着面具人主动现身，倒也放弃了继续动用能力的打算。

    “那么，特地挑这个时候找我，应该不会是惦记我怀里的酒吧。”

    停止翻腾的血潮并没有让面具人放松警惕，反而是随着罗伊这不合时宜的玩笑紧张起来。

    “您说笑了，我只是代某些人向您问好，顺便……”

    “我可没有向你汇报行程的必要，你得搞清楚，老子可是海贼啊！”

    罗伊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面具人的话，他不在乎面具人背后的人是谁。不管是世界政府还是天龙人甚至是革命军都与他没有关系，接下来的他想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任何人！

    “滚吧！我不管你潜伏在这艘海贼船上是为了什么，趁我还没想杀你，从我眼前消失。”

    罗伊散漫地拨动着手指，血潮也随之起起伏伏，好像随时都会翻腾出一只凶猛的巨兽来。

    “这……好吧。这是大人给您的见面礼，还请务必收下。”

    面具人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唯独一个狭长的木盒被留在了原地。

    罗伊看着那件所谓的礼物，挑了挑眉毛，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没有拒绝，而是控制着血液将木盒托举到自己身前，沉重的实心木盖被打开露出了木盒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