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

第二十六章 那少年少女

    在郭溪彻底将关系弄僵之后,这一晚上,四人都没有再说话,清晨时分,几人走出大殿,离开这座破败山神庙,一直藏在横梁上的陈朝沉默看着几人离开的身影,却没有立即从横梁上跳下来,而是再度屏气凝神,观望下方。

    果不其然,仅是片刻之后,那个昨晚不惜和另外三人撕破脸皮的炼气士郭溪瞬间掠入大殿之中,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打量找寻什么。

    这位白衣飘飘的年轻男子嘀咕道:“真没人?”

    说完这句话,郭溪低声骂了一句,“是老子想多了!”

    再度走出大殿。

    陈朝眯着眼,只是伸手握住刀柄,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果不其然,眨眼间,郭溪去而复返,不过这一次他仅是在大殿门口打量了一眼,便飘然离去。

    又过了半刻钟,陈朝才缓缓从横梁上落下,来到大殿门口,眺望那几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几人前往的方向不是别处,正好是天青县县城方向。

    收回视线,陈朝走出山神庙,继续朝着山上走去,他所想没错,那个看起来脑子有问题的郭溪其实根本没问题,不仅没问题,甚至还是个心机深沉之辈。

    之前在郭溪和其余三人争吵的时候,陈朝还只当他是一条疯狗,要不是之后的猛然惊醒,只怕后面真就遭了对方的道。

    如今局势尚且不明朗,所以陈朝不愿意被他们发现,至少是不能在这山神庙里。

    敌友难明啊。

    陈朝摇了摇头,暂且收回思绪,登上山顶,看了一眼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从另外一侧山路上疾驰下山,因此只用了小半日功夫,就来到山脚,开始着手去登另外一座山。

    这还是他没有催动气机的情况下,要是真铁了心要赶路,只怕要不了一刻钟,他便能出现在山脚。

    不过长年累月在山中猎妖,陈朝早就清楚一点,那便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缕气机,是该浪费的。

    用来赶路?太过奢侈了。

    在开始登第二座山的时候,陈朝加快了脚步,耗费的时间不多,在午饭前登上了山顶,稍微喘了口气之后的继续启程,这一次再次下山,便是看的之前没有看过的风景了。

    之前矿场还在开采的时候,从这座山的山顶开始算起,便约莫是相当于禁地了,除去那些开采矿石的民夫能够出入,别的人,就算是糜科这位天青县知县,要来这边一趟,也必须要提前申请,至于陈朝即便是本地镇守使,也一样不可能出现在这边。

    若是贸然闯入,依着大梁律,可以不问而杀。

    陈朝是出了名的小心谨慎,因此即便之前猎妖之时有妖物往这里面逃去,他也没有破坏规矩追进去。

    如今矿场已经作废,那些驻守的修士也尽数离去,但陈朝下山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并不是太过着急。

    因此这次下山,耗费的时间,不算短。

    来到山脚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有两架马车并排那么宽敞的官道,通往一片山谷之中,宽敞道路之上有着深浅不一的车轮印子,连绵不断的通向更远处。

    想来这就是运送玄明石出山的道路了。

    陈朝沿着官道向前,不断向前,穿过那片山谷之后,遥遥可见前面的矿场。

    那是一处极为宽阔的圆形大坑,有数十丈之深,方圆只怕也超过百丈,看着极为巨大,有一种幽深恐惧之感。

    来到巨坑之前,陈朝俯瞰下方,能够看到坑底四周有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矿洞,沿着巨坑一侧,通往山中,这便是玄明石矿的矿洞了。

    陈朝脚尖一点,急速坠入深坑地面,等到站定之后,他才看向周遭的所有矿洞,神情凝重。

    早在之前陈朝特意询问过谢南渡,矿场开采到底是个什么流程,有一个问题让他也觉得特别头疼,那就是矿洞坍塌,往往是在里面山中深处的塌陷,而外面却看不出什么异常,如今这数十个矿洞外面都几乎一模一样,如何才能找到坍塌的矿洞?

    此刻的陈朝,站在这些矿洞之前,有些像是一只无头苍蝇,略显局促。

    更为让他觉得有些麻烦的是,他其实有些不太敢走进其中某个矿洞去。

    不是怕黑。

    只是害怕这某处矿洞等自己走进去之后便发生坍塌,他进得去,可就出不来。

    他要是别的修士,大抵会有别的办法,可惜的是,自己只是个武夫,只是个没别的手段,只有打架擅长的武夫。

    仔细绕着这些矿洞四周走过一圈,陈朝蹲在矿洞前伸手拂过,开始通过对泥土干燥程度判断开采时间。

    据那县衙的卷宗记载,那处矿洞是天监十一年坍塌的,而陈朝此次来到这边,想要探查的矿洞首要便是那一个,而另外一个则是最近才坍塌的那数个矿洞。

    不过绕了一圈,陈朝也只是大致排除了一些明显不符合自己所求的矿洞,但剩下的范围,依旧很大。

    最后他在剩下的矿洞里选了个自己看着最顺眼的,走了进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从矿洞里走了出来,脸色不太自然。

    这个矿洞很是寻常,不是他想要找的那个。

    在那处矿洞上做了个不大不小的隐蔽记号之后,他进入另外一个矿洞,继续探查。

    ……

    ……

    那架马车离开天青县之后,一路北上,没有在路上耽搁半点时间,因此很快便离开了青山郡所在的范围,临近渭州州府,不过却也没有打算在那边浪费时间,稍微停留之后,继续北上。

    马车驰骋在官道之上,并无颠簸之感。

    至于妖物,其实遇到过不止一只,只是尚未临近马车,林远便已经将其打杀。

    作为实打实的苦海修士,林远在大梁朝境内,几乎不会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

    这些妖物也全然不会是他的敌手。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当马车驶出渭州境内,借道新柳州之时,马车遭到了妖物袭击。

    当时马车夜宿野外,是个有着一轮明月的好天气,能在尚未进入初春的时节看到这种天气,很不容易。

    于是起了兴致的林远借着月光,便在一旁的大石头讲起了课,不过此地不是神都谢氏私塾,也没有那么多谢氏子弟在这里恭敬听自己讲课,只有一个困得睁不开眼,双手撑着脑袋依旧是摇摇晃晃,不断点头的谢伯约。

    当时的林远自己兴致不错,也就不去管自己这个弟子是不是在认真听课了,只是随口就说起圣人书上的好些道理。

    不过等到说了一大半,林远忽然想起了当年的某个家伙,在进入书院的第一天,便敢扯着嗓子质问那位地位不知道有多高的书院院长,读完这些圣人典籍,是不是就能为天底下的百姓真正做得了事情?

    当时所有的学子都以为那家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说不定会因为这次孟浪之举被直接赶出书院,但结果那位院长大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些什么,自然也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正想到此处的林远,刚要感慨一番,天地间,便忽然起了一阵妖风!

    林远猛然站起,一袭青色长袍在此刻已经被吹得猎猎作响。

    见得这般景象,哪里还有什么瞌睡的谢伯约紧张地看了一眼林远,而后满是担忧的看向马车那边,谢南渡还在车上。

    “滚到那边去,别让小姐出事。”

    林远神情凝重,紧接着便笑了起来,“在大梁朝境内,四境的妖物,敢这么大摇大摆出来,真不要命了?”

    暗处有声音响起,有些沙哑,“把那马车里的留下,我放你离开!”

    听着这话,刚到车厢旁的谢伯约,皱了皱眉,已经是对尚未露面的那妖物讨厌至极,不过他还是很快压低声音,尽量平静说道:“南渡妹妹,莫怕。”

    马车里只是传来了一个嗯字。

    并没有任何慌张。

    谢伯约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不过很快他便顾不得这些了,因为在片刻之后,他便看到了那个平日里脾气不算差的先生一跃而上,悬停空中,说了一句极为霸气的言语。

    “区区妖物,既然来了,就把脑袋留下。”

    当然,更为霸气的是,之后谢伯约看着自家先生在这里施展身手,是一场极为精彩的大战。

    之后尘埃落定,虽说没能将那妖物打杀,但也成功让对方退去。

    那一刻,谢伯约对自己这个先生,已经生出十二分钦佩了。

    他为此特意跑到自己先生面前,向他当面说出自己的感受。

    结果林远看着他,毫不客气的拆穿道:“是觉得本先生护住了小姐,所以才这般开心?”

    之前还算稳重的谢伯约脸颊有些红,被拆穿了心思,也只是笑了笑。

    林远叹了口气,有些话其实不用明说,但谁都知晓,谢伯约只是偏房子弟,而且还是庶出,资质也就那般,中上,这辈子若无意外,定然是不可能成为大修士之流的人物,而那马车里的少女,早已经证明了前途一片光明。

    两个人之间,可有半分可能?

    没有。

    情思这种东西,要是没有可能,还不如早早掐断。

    但想了许多的林远,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这弟子的肩膀,没有说透。

    来到车厢那边,不等林远说话,谢南渡便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谢南渡主动说道:“林先生风采,可惜未能一见。”

    林远一怔,随即微笑摇头,“说不上风采,想来要不了几年,小姐风采,便要远胜我了。”

    谢南渡微微一笑,没有在这上面纠结,只是和林远一起来到那块大石头旁,谢伯约已经生起一堆火了。

    坐下之后,谢南渡问道:“听说林先生也曾是书院学子,可否给我说说书院?”

    林远看了一眼谢伯约,叹了口气,有这么个动不动就卖先生的弟子,可不见得是好事。

    他点点头,谢南渡去到神都之后,注定是不会留在谢氏修行的,极大可能是要入书院求学,如今这位出身白鹿谢氏的少女未雨绸缪,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林远又好似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那座书院。

    天下读书人心中圣地?

    思索许久,林远才缓缓道:“百年的王朝,千年的门阀,还有一直在的方外宗门和修士,大梁朝立国才两百余年,但三教为首的世间修士,却已经存在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了,儒教作为三教之一,也是唯一从三教之中剥离出来,真正落在尘世的一脉修士,而书院便是那个时候由圣人建立的。”

    ——

    太困了,今天顶不住了,欠一章明天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