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似我

38.

    时间从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无论你是开心还是悲伤,终有一天它能抚平一切,独独殷柔好像骗过了时间。

    两年前开始,原本失去的记忆却一天天的在恢复。

    有关苏傲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几乎每日都会闯进她的梦中。

    殷柔就像个旁观者一般,重新审视着那些过往。

    苏傲的感情真假参半,不能否认他确实很用心照拂过她,最终走到这个结局,不是命运的捉弄,就只能怪他俩从来就不是同类人。

    出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可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要走的路,她和苏傲注定不可能在一起,当年是她痴心妄想了。

    抛却那些痛不欲生的感受,六年后的殷柔反倒理解了苏傲当年的所作所为,慢慢跟过往和解着。

    只不过这些事她都藏在里心底最深处,她不想被说圣母,更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反正不知道是她想通了,还是又刻意在逃避,总之殷柔对苏傲的所有感受都淡漠了,甚至到了无感的程度。

    空姐温柔的播报声打断了殷柔的胡思乱想,她抬手摘下眼罩放进包里,看向机外熟悉的景色。

    时隔五年,带着充足的准备,她回来了。

    没有感情的束缚,没有牵挂的羁绊,这次她不会再输了!

    。。。

    机场的热闹与她无关,重逢的喜悦感染不了她,离别的悲伤却让殷柔露出了几分讥笑。

    苏倂心里感慨万千,掌心传来的温度从殷柔封闭自己那天开始就没再温暖过,凉薄的就像被寒冰包裹了一般。

    犹记得六年前她醒来后,仿佛从性格到所有像是变了一个人。

    除非必要就听不到她多说一字,每日除了学习,殷柔再没做过别的事。

    如果不吃饭、不睡觉能活着,估计殷柔连这些琐事都准备一起省略了。

    苏傲就这么从她生命中消失了,那些痛苦好似一阵风似的远离了她。

    苏倂试探过几次,殷柔反应都很迷茫,那眼神就像在怪他浪费时间做了些无畏的事。

    苏倂明白,殷柔只是换了种方式保护了自己。

    忘记也好、封闭也罢,那些过往,那些悲伤被层层包裹了起来。

    反观殷乾对她这样的状态却很满意,尽管医生一再劝说要进行心理治疗,可他否决了一切。

    出于私心,苏倂也想维持现状,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总觉得殷柔藏起的情绪好比一个累积不断壮大的定时炸弹,一旦引爆她将粉身碎骨。

    车子行驶将近一半,苏倂才问出口:“今晚的宴会你祖父可能会宣布我们的婚期,需要我拖延吗?”

    殷柔将文件合上,“不想娶了?”

    “没有,怕你刚回来不适应。”苏倂否认。

    殷柔顿了顿,“回来前我们讨论过,既然二舅一意孤行,那我们势必要抢先他推动新的开发案,结婚对我们都有利,别胡思乱想了。”

    坦然、不做作,就像是说着无关紧要的合同,苏倂忍不住问:“你爱我吗?”

    殷柔不解,“难不成你爱我?”

    苏倂苦笑,“我爱,爱了六年,也等了六年,你的心分我点位置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表白,殷柔微微有些吃惊,但依旧一副漠然的表情。

    爱这个词太缥缈,她没去思考过,一直只把苏倂当做一个有着婚约的合伙人而已。

    未来,跟谁过,过多久,对她来说都一样。

    不···也不尽然,至少那个人必须与她有利吧,要不她图什么呢?

    殷柔一直以为苏倂就是那个不多事还能帮她的人,可他竟然“爱”她,什么狗血的走向!

    “是我着急了。”苏倂揉了揉她头顶的发,“眼下先争取到决策权吧。”

    拍开他的手,殷柔顺了顺自己的长发,“说话动嘴就行,我不是小狗。”

    苏倂落下手臂,身体歪向车窗,闭眼皱起了眉。

    。。。

    宴会厅布置的十分华丽,厅内宾客如云,觥筹交错。

    宴请的都是一些上流社会的名门望族,男的衣冠楚楚,女的雍容华贵,端庄典雅。

    刚进宴会厅,殷柔就察觉到了一道犀利的目光,等她想仔细看清楚是何人时,目光的主人却转过了身子,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反正是敌躲不过,她没精力浪费在没勇气正面交锋的对手身上。

    正好有侍者端着香槟从他们身边经过,殷柔顺手拿了一杯,神色淡然的看着觥筹交错的人群。

    在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财富带来的地位确实迷人。

    她的嘴角轻扬起一抹嘲讽,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轻轻晃了一下,而后浅抿了一口。

    苏倂是苏家唯一的继承人,经常出现各种宴会,认识他的人自然不少,对这样的宴会表现的游刃有余。

    此时他正聊得热络,并没有发现到殷柔的异状。

    暂别宾客,他带着殷柔走入人群,朝着两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走去,脸上带着微笑:“陈伯父,周伯父。”

    两位中年男人拿着香槟,正凑在一起聊天,看到他们热络的打招呼:“苏少、孙小姐果郎才女貌,老总裁眼光不错。”

    苏倂微微一侧身,将殷柔往前带了带:“殷柔年纪小,将来还望两位伯伯多多教导。”

    殷柔皮肤水嫩白皙,一双黑亮的眸子澄澈清透,不知情的人看起来确实像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

    陈伯父笑道:“教导不敢当,有需要尽管来找我们就是。”

    殷柔脸上带笑,但神情却是淡淡的,不亲近也不热络,虽不知苏倂打得什么算盘,但她还是说了声“谢谢”。

    苏倂带着殷柔走远些才在她耳边低语道:“这两位是殷氏集团最有分量的股东,人力和信息部都有为数不少的亲信,想赢你二舅就先要拉拢这两位。”

    “好。”殷柔说。

    苏倂见她不排斥,不嫌厌烦的带着她在人群中穿梭。

    。。。

    正在和别人寒暄的目光主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追寻着殷柔的身影,连眼前的人跟他说了什么都没仔细去听,手中不停晃动的酒杯显出了他的焦躁。

    她今日穿着露肩的白色小礼服,复杂的褶皱却垂坠感极好,前短后长的设计增添了几分俏皮,一头海藻般的卷发随意披着,慵懒又随性。

    不施粉黛的面容,独独嘴唇红的妖艳,像是烈火般不容他人忽视。

    一圈下来,殷柔嘴角都僵了,趁空去了趟洗手间。

    目光主人和正在跟他说话的人说了一声“失陪”,将手中的酒杯放在经过的侍者托盘里,退出了宴会厅。

    殷柔从洗手间出来,在拐角处遇到了目光主人。

    他单手插兜靠在墙壁上,另一只手把玩着腕上的发带,尽管花纹有些褪色,但还是看得出被呵护的很好。

    目光主人抬头看向她,垂下手臂站直身子,生硬地道:“好久不见。”

    殷柔心脏像是被谁用力捏了下,沉默着不做声,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可给她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她记忆力向来很好,刚见过的人里绝对没有眼前的这位,还明显特地来等,到底会是谁呢?

    目光主人微微眯起眼睛,“还恨我是吗?”

    殷柔刻意的笑容淡了下去,神情略有些恍惚。

    记忆中是谁气急败坏的在闹情绪,又是谁无可奈何的妥协?

    好像有什么在脑中不断的闪过,可速度太快,快到殷柔就是抓不住。

    她半晌没说话,目光主人微拧眉头:“我们好好谈谈,这次我不会放你走的。”

    殷柔捂上胸口大口大口吸着气,快要窒息的惶恐犹如迅速生长的蔓藤,紧紧的攫着她的心。

    她不喜欢这人的语气,不喜欢他的长相,不喜欢他散发出来的阴郁,他的一切都令她排斥、厌恶。

    她闭了闭眼,似乎是在极力压抑什么,片刻后缓缓睁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想我记住你?若是你真有什么我感兴趣的不妨直说,也许我还能听听。”

    她一番话,就像是一把尖刀刺穿他心脏,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起来。

    他握紧拳头,良久后才道:“过去那些我没脸辩解,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求你!”

    “你闭嘴。”殷柔捂住耳朵嘶吼,退到墙角缓缓滑下,瘫痪的坐在地上,双手环抱上自己,将头埋进双膝间。

    她不能再听这人说话了,殷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控,可就像什么堵在那里一样,沉甸甸的,憋得她晕眩。

    半晌,她站起身,脸上恢复了淡然的神色,不见一丝异常情绪。

    “别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难道有人让你来试探我吗?你们到底有何目的?”

    她的眼神亦如往昔般清澈,只是看他的时候不再是满满的爱意,有的只是平静淡然。

    目光主人这才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心在一瞬间变得空落落地,目光也黯了下去。

    “我弄丢了你,再也找不回来了,对吗?”

    没完没了的纠缠殷柔真是够了,错开他径直走了。

    。。。

    “你还是这么自负,苏傲。”苏倂从另一边的拐角走了出来,“处心积虑进了殷氏集团,以为这样就能重新夺回她吗?你就像她生命里的流星,耀眼却一晃即逝,别再自讨没趣了。”

    苏傲微微怔了下,“你要是这么有自信何苦藏起来听墙角,我劝你也别自欺欺人。”

    苏倂嗤鼻一笑,讽刺道,“研发部的空降部队,背后支持你的人是谁大家心里有数。只可惜这次你还是选错了,殷柔跟他早已水火不容了。”

    苏傲不说话,眉头微微皱了下。

    “倘若你对她还有一点愧疚感,就别再靠近殷柔,这辈子更不要让她想起你。”临走前,苏倂还是多了句嘴。

    “她情况有多糟?”苏傲追问。

    “糟?”苏倂目光沉沉地与他对视了几秒,“如果简单一个字就能概括她的状况,今日我不会干涉。希望这次你能收起那些无畏的自负,别再伤害她了。”

    话里无奈的意味很明显,他怎么会听不懂,苏傲心头酸涩一片。

    苏倂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不再耽搁,沿着殷柔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