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人间老流氓
襄阳城外的巨大渡船上,谢狗和阿岛正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虽然船下的襄阳城外也是人声鼎沸,可是两个岁数不大的小家伙却是丝毫感觉不到什么兴奋的地方。
谢狗双手托着脸颊,双脚在半空中乱晃荡,叹了口气道:“他们都已经离开一整天了,老大,你说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阿岛摇了摇头,她低头看着江面上不断越出水面的鱼儿,答非所问的道:“谢狗,我爹跟我说鱼儿的记忆只有七次呼吸的时间,可我怎么觉得它们总是这么高兴呢?”
“高兴还不好?我大姐就总是说我整天傻乐呵,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我之前总是觉得大姐是在骂我,可后来去了小圣贤庄之后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傻乐呵就傻乐呵吧,活的高兴就行。”
谢狗瞧着越向南方就越闷闷不乐的阿岛,小心翼翼的道:“咋了,不高兴了?”
阿岛摇了摇头,黝黑的脸颊上倒是言不符实:“就是不知道爹娘在家乡如何了。”
谢狗嘿嘿一笑,大大咧咧的道:“咋的,怕你爹娘趁你不在家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出来?”
阿岛作势要打,吓得谢狗赶忙跳下了栏杆,双手抱头。
刚巧这一幕被船下的一个算命先生瞧见了,谢狗立马就昂起了脑袋,没好气的喊道:“看什么看!小心我打你啊!”
似乎觉得自己这样儿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谢狗立马就补充道:“我开玩笑的啊!老伯伯你别在意啊!”
那风尘仆仆的算命先生显然有些意外,看着这个心肠不坏的小家伙,满意的点了点头。
谢狗一头雾水的瞧着那个奇怪的老家伙,完全不理解刚刚那个奇怪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不过年少毕竟有年少的好处,他转头就把那个奇怪的老头抛在脑后了。
天大地大,自己的老大最大!
一生中都是运筹帷幄躲在幕后翻云覆雨的算命先生竟是破天荒的加快了一些脚步,他抬头看向了襄阳城头的钓鱼台,几乎每日都换的面容上竟是有些遗憾浮现。
“你说人生最愁之处便是心苦难医,想要稳坐钓鱼台,还万古一片太平。可最终鱼饵撒出,这条‘鱼’却晚到了二十年啊........”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不过尔尔,不过尔尔!”
说完,便是脚步不停的走进了襄阳城内,没有在繁华一方的城池过多停留,反而是一头扎进了那已经荒废了许久的半座鬼城,之前为众人开启烈山枯井的肥胖老者依旧老神自在的躺在那清脆的竹椅上,手里拿着一枚精致的玉质烟斗,正在美滋滋的吞云吐雾,似乎对于这位以算计闻名天下的算命先生毫无察觉,任由他径直的朝着鬼城的中央而去。
鬼城的中央有一处前朝遗留下来的水神庙,庙宇极大,却也荒废已久,就连庙门前前朝丞相亲笔提字的匾额如今也已经是破败不堪,可是在庙门内却是另外一副天地,鸟语花香,清泉流水,宛若一副人间仙境。
水神庙内,之前在江面上还曾经交手的老僧与老妪正坐在湖面之上的莲台上,两人分坐两端,巨大的莲花坐台之上缓缓升起了一道栩栩如生的彩色睡莲,睡莲如同桌板,上面的茶香四溢。
老妪的对面坐着一位白纱蒙面的年轻女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不过才二八年华,青葱玉指端起了茶杯,轻轻撩起面纱,浅尝一口。
瞧见女子如此惺惺作态,老妪冷哼了一声,毫不留情的道:“都说人啊年纪越大面容就越平和慈祥,几百岁的老家伙了,还不知羞,倒是那一脸的狐媚相真是让人越看越讨厌啊。”
老妪话锋一转,不怀好意的看向了坐在两个女人中间的老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老黄瓜刷绿漆,一把年纪了还在装嫩啊。”
老僧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脸苦笑,平日里诵经念佛过惯了清苦的日子,从来都只是觉得心安处即是佛陀之土,可即便在佛门内已经是地位极其尊崇的几人之一,可老僧面对这两位有着昔年情感纠葛的两个女子,也是破天荒的觉得自己的佛法道行还是太浅了。
轻纱覆面的水神娘娘也是不恼,目光始终都有意无意的落在一旁的老和尚身上,虽说神色不变,可言语间却依旧针锋相对。
“绿漆不绿漆的暂且不谈,可你那位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周慕白,可就偏偏好我这一口。”
“巧了,你的孙郎,可就喜欢老婆子这般模样。”
两个年纪相仿相貌却是天差地别的女子,都是笑呵呵的看着对方。一如当年年纪与相貌皆是年轻女子之时那般,互不相让。
“孙郎,她说的可是真的?”
水神娘娘梨花带雨,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长水和尚双手合十,摇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水神娘娘破涕为笑,忽然就收起了那一副小女子的作态,玉手请抬,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不好好在你的居胥山当缩头乌龟,居然敢来我八百里洞庭湖,真当我不会对你下杀手?”
水神娘娘巧笑嫣然,可身上却是杀意澎湃!
老妪也是冷笑了一声,沙哑的道:“我看你当这四湖水神的日子久了,早就忘了这天下究竟有多大了。怎么,贵为天下‘五岳四湖’的正牌神祗,当年保不住你自己的亲哥哥,今天就觉得能留下我这个老婆子?”
“你找死!”
被戳中了心事的水神娘娘终于不再是那一副淡然的模样,发丝飞舞,眼睛也是变成了水蓝色,身旁的湖水如有神助一般,竟是浮空而起,在其身后化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蛟,正吞吐着蛇信,死死地盯着身下渺小的老妇人。
老妇人冷哼一声,苍老的手掌轻轻的抚过怀中婴儿的头颅,早就已经死去多年的婴儿发出一阵欢快的呻吟声,抖动间,鬼气弥漫!
老僧长水摇了摇头,终于是开口说道:“再不现身,当心这半座襄阳城都会被她们二人拆散,这二十年你跟王谢之间的谋划,可就要真的泡汤咯。”
话音刚落,便是听见了一阵竹竿敲地的声音传来,之前在襄阳城外与谢狗有过一面之缘的算命先生缓步走进了水神庙之中,瞧见了剑拔弩张的两位女子,立马就瞪大了眼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不断拱火道:“两位忙着呢?当我没在,你们继续哈!”
算命先生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之上,看着愁眉苦脸的老和尚,忍不住笑出了声:“没事多笑笑,整天哭丧着脸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死了你在替我守孝呢!两个女人因为你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天下有几个男人有这么好命,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三教祖师都是没你这份情调啊!”
老僧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位阴阳家祖师的脾气秉性,也丝毫没有在意他口中的‘老子’‘儿子’一说,反而是轻声问道:“没被打死?”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就连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两位女子都是收起了神通,等着算命先生的回答。
“遇见了,却没打起来。倒不是说我打架的本事有多高,实在是他们师徒三人是讲理之人。都什么年纪了,何必还跟刚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一样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呢?我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我跟那老哥勾肩搭背的聊了聊,好好地讲讲道理,这怎么可能打的起来呢?”
三人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盯着这个喜欢于幕后搅弄风云的诡谲之人。算命先生眨眨眼,眼见无法蒙混过关,只能咧着嘴,继续说道:“那洗剑城城主的脾气的确很糟,见面二话不说就直接给了我两剑,幸亏‘掌灯者’一脉早就跟人间密不可分了,即使他姜太白再混不吝,可也绝不会每一剑都结结实实的砍在他师傅的身上,幸亏早年间我于人间留下了最强的因果,不然还真说不准就真的死在他的手里了。”
听到这话,老僧长水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对嘛,一位十五重楼顶天高的纯粹剑修,一位不擅长打架却又让人间稳定的掌灯者,一位仅差一步就可以成为圣人的儒家读书人,你邹子虽然贵为阴阳家开山之人,可打架的本事,还真不够那师徒三人看的。
算命先生也不觉得丢人,反而是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手中的竹仗轻点,发出阵阵的清脆之声。
“时代变了,人间积压了千万年的机缘与气运要在这一世同时爆发而出了,无论是天界还是冥界,不知道有多少宗门与势力的传承都在等在人间这一天的来临,能直面这一盛世,是吾辈之幸,能够瞧见自大劫之后的最大盛世;也是吾辈之苦,这一次,不知道人间的命运将会被搅弄成何般模样......”
长水双手合十,低声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人间自斩断天地连接之后便由人皇执掌,历代以来还从未有过神州一统的大局面,虽说人皇之位自商辛之后便是再未有人继承大统,反而以那可笑的‘天子’自称,可那位秦王嬴政完成了前所未有的大功绩,日后这人皇之位......我想他自然不会让此虚位以待.......”
“那些自人间诞生以来就只能依附于各大王朝的望气士们,之前历代都钟情于逐鹿天下,希望成为缔造不朽王朝的奠基人,当了这么多年的狗腿子,好不容易等来了天下一统,这圈号称‘以人间气运为剑’的家伙们,现在肯定会腾出手插手不属于人间之事.......”
“至于大秦的唯一对手,那些他们口中的草原蛮子,十年之内必定会顺势南下,他们并非正统,自然是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逆天改命之运;南梧州的妖族与巫族和平了万年势必也会再次开战,天下刚刚统一了二十多年,就要再次大乱了。”
贵为阴阳家祖师的算命先生凌空落子,不断地将自己的所以所想讲给在场的几人听。
鬼气老妪似乎并不关心这些男子心心念念的什么家国天下,皱着眉头催促道:“说正事。”
算命先生也不恼,只是微微抬头望天,似乎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忍不住伸手微微遮挡:“太阳真的刺眼啊,既然没有人愿意背负这掀开时代战争的大幕,那就由我先开始吧......”
“烈山枯井,若是那位‘炎帝’与烛九阴再现时间,想来绝对会有趣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