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出一个我

第七章:人心

    身体无处不痛,筋骨肌肉脏腑,都在无声震颤,剧烈疼痛一阵阵席卷,恍如重新回到梦中面对陆推的折磨!

    趁你病要你命!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古易怕一口气泄掉,再也使不出半点儿力气!

    进攻!狂风骤雨一般进攻!古易如同疯魔一般,任由蔡西示的拳头打在身上,任由一股股震颤之力在体内肆虐!

    他怎么还能撑得住?难不成除了擒拿手,他还精通锻体法?蔡西示动作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急,出手更谨慎!

    筋断骨折,皮肤肿胀,古易浑然不觉,眼中只有蔡西示,出手也只有擒拿手!

    如此颤抖片刻,古易身上伤势更重,蔡西示也不好受起来。

    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蔡西示年近六旬,战斗经验在增长,劲力技巧在增长,唯独支撑两者的体力却在下降!

    武者之间很难出现缠斗场面,因为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精神意志和体力、速度的极限比拼,这种情况下,动辄生死两分,哪有什么你来我往,花团锦簇?杀人技,不是用来表演的套路招式!

    古易很难打到蔡西示,而蔡西示的攻击古易却能忍受!场面当然要陷入僵局,就看谁先支撑不住。

    蔡西示侧身避过古易擒拿,跺脚抬腿横扫古易小腹。所有动作仿佛演练千百遍而形成的本能,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阴毒气息。一抹亮光一闪而逝,他脚尖上多出一把寸许长白色锋刃!

    看似普通的千层底布鞋,实则是唐门武器踏刀!藏于鞋内,踩踏弹出,杀伤敌人与无形之中,颇为阴狠。

    古易拧身闪躲,锋刃划破衣衫。

    “别打了!”蔡文芳嘴角带血,声音嘶哑,蔡西示一脚踹在她身上,更踹在她心上,那个自诩侠义,为人光明正大的父亲,被踹进无底深渊,再也看不到半点儿影子。

    “大小姐,上啊,救师父啊!”陈东在旁怂恿,“踢馆可不讲究单打独斗,此时出手正合适!”

    蔡文芳瞥他一眼,将他看的羞愧退后,低着脑袋不敢吱声。武馆授拳,比拜师收徒差了几分亲近。武馆师傅清楚真传与假传的分别,武馆学徒明白真教与假教的不同。让普通学徒为武馆师父拼命,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若非天资不凡,得师父器重,少有学徒能学到真功夫。而大部分武馆学徒学拳,不见得真喜欢练武,更多是一种抱团取暖,自我保护,就如丰亨茶楼掌柜林武,他拜师学费一分不少,却只能对付三五个普通壮汉。

    “住手!”蔡文芳终于忍不住,三步并两步,挤进战场,从蔡西示手上接过古易,连拆几招,分开站定。

    “你到底想要怎样?伤了我哥不够,还要将我爹打伤打死才算完吗?”蔡文芳凝实古易,声音悲怆。

    蔡西示脸上出现一抹笑意,不再强撑,大口喘息,“文芳,杀了他!为你哥报仇!”

    “小妹,现在没有什么道义可讲,他是在踢馆!你从小在武馆长大,应该明白被踢馆成功,咱们将面临什么!”

    古易勉强站定,每次呼吸都牵扯胸腔一阵阵火辣辣疼痛,嘴角溢血,可他仍旧站着,盯着蔡文芳和蔡西示!

    “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强取豪夺收病堂本就不该,被踢馆也是你们该承受的代价!我只要公义!你要拦我?”

    道义与亲情?这算什么选择题?古易会毫不犹豫选择亲情,因为他相信,自己的亲情便是道义所在!而此时,他觉得蔡文芳选择了道义,哪怕宁愿触怒父亲,得罪兄长,她也心甘情愿!

    蔡文芳嘴唇微颤,“踢馆,你赢不了的!就算你胜了我父亲又能如何,我大哥回来同样不会放过你……”

    “文芳,他伤了你哥!”蔡西示吐出一口血沫,咳嗽着,“咳咳,废物!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女儿?!杀了他!”

    “爹,我下不去手!”蔡文芳背对蔡西示,微微仰头,不让泪水流出,“让他走吧,就当这些事情从未发生过……”

    古易嘴角扯动,血液拉成丝线滴落。他觉得蔡文芳很傻,可心底却不由自主升起一抹敬佩!

    任何世界都不会黑白分明,却不能不敬重那些活得黑白分明的人纯粹!

    蔡西示一番交手,古易根本不是蔡西示对手,若非蔡文芳横插一手,他早就败了。

    古易之所以能和蔡西示打的你来我往,不是暗劲武者不厉害,也不是古易学会擒拿手就成了暗劲武者。

    首先,知道古易而又与他动手,蔡西示和蔡斌一样,打心底里存着三分轻视,先天不足,十六年来大病小病不断,由从未学过功夫,这种人怎么可能引起他们的重视?其次,古易经过黑光两次改造的身体,力量、速度和防御都远超常人,而且神奇兑卦符号眼下虽不能使用,却是古易胆敢用命拼杀的底气,胆气足,八分功夫能打出十二分功夫的效果。再则便是蔡西示老了,被卸掉一臂之后,心也乱了,与之相对的是,古易机缘巧合学会擒拿手,虽然对劲力一知半解,用的也半生不熟,但死劲也是劲,远比普通抓挠捏拧更具有威胁。

    古易看向楚三叔,他嘴巴裂开,露出豁牙的样子有些丑,很亲切。

    蔡文芳在等待古易回答,古易则在等待蔡西示表明态度!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是战是和,全在蔡西示一念之间。

    蔡西示喘息良久,“罢罢罢,沐闻也快到了吧,我胜不了你。你现在将我和我儿筋骨接回原位,我道歉认栽!”

    蔡斌躺在担架上,叫喊道,“爹?不能认输啊,威义武馆是你一辈子积累下来的名声,认输就全都毁了!”

    “毁了便毁了吧!交给你,早晚也是毁在你手里,说不得好会拖累你大哥前途!古易,治伤吧。”

    古易嘴角扯动,瞥一眼老神在在的楚三叔,他此时好像聋了,只是盯着蔡西示,却没有任何表示。

    “好,我相信蔡馆主能一言九鼎!”古易打量蔡西示良久,方才忍着疼痛缓步走向蔡斌,开始分筋归位,错骨入槽,蔡斌痛苦的嚎叫声震动四野,有些人开始缓慢朝着威义武馆靠近。

    “威义武馆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涂斗,你去把院门关上!”蔡西示冷哼一声,“哼,再痛也给我忍着!”

    良久,古易后退一步,“站起来活动一下,稍微将养几天就能完全恢复。蔡馆主,到你了!”

    蔡西示伸出右臂,小臂无力下垂,不过三两个呼吸功夫,古易后退,蔡西示攥拳出掌,爆发暗劲,稍有阻碍。

    心跳一点点增加,古易脚步一如往常平稳,丝毫看不出浑身肿胀青紫给他带来什么伤害。

    “蔡斌,你感觉如何?现在能动手吗?”

    “爹,有些迟滞,应该不影响出手。”

    “蔡馆主,你什么意思?”

    “沐闻再慢也该差不多到了。交出收病堂,或者死在这儿,告诉我你的答案!”

    “你出尔反尔!”

    “我道歉,我认栽,不代表我会就此轻易放过你!别想着拖延时间,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教授收病堂,或者死?!”

    楚三叔摇头,心下感叹:还是太年轻啊,江湖人的承诺最可信,却也最不可信,能够正确分辨,才算勉强有资格踏入其中。尔虞我诈,人心鬼蜮,你应该知晓,却仍旧选择相信人心可贵,不知这是幸运还是悲哀!

    古易看向蔡文芳,她眼中迷惘更甚,甚至多出一抹绝望,“蔡姑娘,我会前来踢馆,便是有些事情退无可退!”

    蔡西示冷笑,“这个时候还想着挑拨离间?古虞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文芳,你若是不愿动手,那就退在一旁,都怪我将你保护的太好,让你不知人间险恶,经此一事,你也该长大了!”

    “我情愿永远长不大,可以依偎在那个为我遮挡一切,扫平不公的父亲怀中。”蔡文芳泪流满面,缓步后退。

    看似选择亲情,可她终究独自守住那一点儿良知。

    抬头,血丝充眸,蔡西示声音都阴沉下来,“不选?那我就替你选!你要公义,公义就在拳头上,就看你今天能不能拿走,明天能不能守住!哦,你没有明天了!我替你选择第二条!你以为这是强取豪夺,你以为这是仗势欺人,却不知我同样是为公义!二十年前,我父亲病重,古虞明明有能力救他,却见死不救,这算不算杀父之仇?呵呵,你怕是不知道,你母亲是我青梅竹马,他确实对不起她,早已娶妻生子,可我却不能眼睁睁看她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糟践自己!这算不算夺妻之恨?公义,哈哈……”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是你贪婪的理由,它们只配当你自我安慰的借口!”

    蔡西示是老江湖,蔡文芳不懂斩草不除根的危害,蔡西示风风雨雨几十年,岂会不懂?这个世上,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好敌人!特别是这个敌人似乎还有后手的情况下,那就更该被送进地狱!他缓缓闭眼,再次睁开,眼中精气神暴涨,“杀不了古虞,杀了你也能解我心头块垒!”

    “那你就该弄清楚,为何杀不了古虞!”古易若有所思,缓声道,“你就不怕我在给你们治伤的时候暗中下手吗?”

    没人注意到,楚三叔浑浊眼眸变得晶亮,似有无数光芒在其中闪烁穿梭!

    “就凭你?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还想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蔡西示一步跨出,抬掌劈向古易面门,“动手!”

    另一侧蔡斌脚步挪移,同时出现在古易右侧,一拳打向古易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