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美国还是去不成了。特务处最近事情多，实在脱不开身。干脆就发了电报给霍华德，通过花旗银行把货款打到公司。

    美国霍华德的电报发回来，所购产品正在紧急采购，预计二月底发货。

    江家俊这次采购金额高达二百六十万美刀，其中有一百四十万是磺胺，其他如粮食，化妆品，丝袜，煤油，汽油等日用百货，还包括五百把M1911手枪，二百把汤姆逊冲锋枪，二十把M1加兰德狙击步枪，十二套BC1000军用电台，二十套最新的SCR536步话机，二十台最新大功率商用电台。

    好在买家也都给了预付款，江家俊也投进去约摸八十万美刀，否则这么大的量，肯定要向老爷子开口的。

    高投入也意味着高回报，这批货的毛利润就高达五百万美刀，出去各种开销，三成给特务处，最后净赚不会低于二百万。这还是他压着价卖，否则利润会更高。

    新年假期才三天，戴春风特批又给了他两天。五天时间其实眨眼就过去了。

    上班第一天，江家俊特意让人买了各种糖果瓜子，给每个办公室都分了。戴春风在南昌行营还没回来，暂时主事人是唐纵，所以大家还比较放松，各种串门聊天扯淡。

    江家俊的办公室最是忙碌，大大小小的特务们都找借口进来扯几句。全都知道他好说话，办公室里稀奇东西又多，有道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么。

    杨少臣就是个烂屁股，八点上班，八点半就到总务处串门，然后就坐着喝茶说话，再也没有挪过窝。

    江家俊一开始没觉查有什么不对，等行动处排着队来拜年，这孙子跟主人似的自作主张发放礼物，立马就明白此人有多无耻了。

    阿三当场就不乐意了，等行动处第一美女刘美芬红着脸拿走两盒烟，立马将办公室门关上了。“杨大科长，你家刘美芬也学会抽烟了？”

    “不会啊，怎么了？”杨少臣瞪大眼睛，仿佛很是不理解。

    “不会抽烟你让她拿烟干啥？”

    杨少臣手一摊，“你这里有女孩用的东西么？既然没有，拿两包烟回去给大伙分分，不也是求个喜庆么？”

    “一上午你们行动科来了十几波……”

    江家俊瞪了阿三一眼，“少扯淡。学长怎么不去别的科室？这是给我面子，不懂别说话。”

    “哎，这就对了，不懂就学着点。我跟你家少爷啥关系？还看不明白？赶紧给我换点新茶，一点眼力价都没有。”杨少臣看着阿三撅着嘴换茶，不由洋洋得意，咧嘴大笑。

    “好了学长，你也别欺负他。对了，我们处抓过日谍没有？”

    “当然抓过，不过没抓到过活口。家俊你是不知道，日本人真的狠，动不动就拉手榴弹，死在日本人手里的兄弟十一个，伤的更多。”说到这里，杨少臣的情绪有些低落。因为抓人是行动处的事情，所以伤亡的兄弟里面大多都是他的手下。

    江家俊拍拍他肩膀表示安慰，随即朝阿三阿五使了一个眼色。等他俩出去，杨少臣也察觉不对，抬头看着江家俊，“怎么？你有线索？”

    江家俊把过年放烟火发现嫌疑人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现在是我家几个护卫带人盯着呢。我看你最近手头也不忙，要不交给你盯着？”

    杨少臣大喜，一把握住江家俊的手，“好兄弟，也就是你心里有我这个哥哥。你放心交给我，上海站那里先不用理会，到时候我去跟处长解释。”

    江家俊被他一说心里倒是咯噔一下，他忘记了还有上海站这一茬了。按道理这事应该交给上海处理才合规矩，自己刚进特务处，很多事情还在熟悉之中，一时间倒是真的没有想起上海站的茬。

    杨少臣见他面有难色，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放心吧，这是你发现的线索，你又是总部的人，交给总部处理也是符合规矩的。等抓人的时候，让上海站也参与一下，分点功劳也就是了。”

    “行，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江家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宗交给他。

    杨少臣拆开卷宗，里面的资料非常详实。有嫌疑人照片，每天的行踪纪录，消费记录，银行存款明细，他与人接触的照片，他接触过人的背景调查，地形照片，地图，每天的总结分析等等，看得杨少臣目瞪口呆。

    “这是你家护卫干的事？”

    “啊，春节里是阿三阿五他们带人守着的，现在是阿六阿七他们，这几天的资料等你去上海以后找我家管家福伯要。”

    “我滴妈，家俊啊，你才是天生吃特务饭的。这么些年了，我头一次看见这么详细的资料，跟这比起来，以前我们做的材料都是垃圾。”看了这些材料，嫌疑人几乎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呈现在眼前，等同就在现场。很全面，很啰嗦，很繁杂，看似没有必要，可这种纪录不会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你也别高兴太早。根据这些天的观察，这个人肯定是日本人无疑，而且应该是个资深的情报人员。你看啊，看似除了上下班比较规律，业余时间的行踪杂乱无章。但是结合地图地形来看，实际上他在熟悉住所周边的情况，连一些很偏僻的弄堂他都去踩过点。包括他的住房选择也很巧妙。”

    江家俊挑出几张照片，又拣出一张地形示意图，“你看，他的房子正好是弄堂中间分叉处，在他家晒台上可以看见弄堂口马路上的情况，也能看到弄堂小路的情况，是一个非常好的瞭望点。他家邻居的窗户正好是隔壁弄堂，与他们的弄堂不通，紧急时候从邻居家跳窗，就能及时撤出去。只要出了弄堂口就是大马路，人流极多，非常适合脱身。”

    “上海的房子很杂乱，各种形式都有，要想找到这么个房间还真的要下点功夫。由此可见，此人对上海比较熟悉，应该呆了不少时间，只不过刚搬到这里而已。”

    “我发现他的时候是在我家外面大马路上，金神父路是一条高官富豪比较集中的地方，距离他家其实还是蛮远的，走路至少要一个多小时。年三十不在家里跑那么远，一定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所以金神父路也是调查重点，特别是这条路上能接触重要情报的人家。”

    没有在上海生活过的人有时候不太理解，自行车都是奢侈品的年代，走路一个多小时不是很正常么？是很正常，可人们活动的范围跟自己的身份会有极大关系。金神父路是高档住宅区，又不是商业区，白天去讨生活的普通人多，晚上就没人了，更何况年三十呢。附近马路住户的普通人会出来看烟花，他一个普通公司职员，走路一个多小时过来看，那就是扯淡了。

    杨少臣越听眼睛越亮，毕竟他是老特工。特务处其实是个草头班子，人员也都是军人，没有接受过太高的特工培训。戴春风为了提高他们的业务水平，也是花了大力气找了很多列强的培训资料，虽然不完善，已经比一般人强太多了。

    红党里面有很多人是苏大强系统培训过的，又长期从事地下工作，实际战斗经验远超国内大多数同行，这也是为何屡遭破坏，依旧能顽强生存的原因。

    还是那句话，不是红党太高明，而是蓝党太愚蠢。

    鬼子同行呢？因为他们的间谍机构过于庞杂，有点名气的就有十几个，这水平也就参差不齐，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要多荒唐有多荒唐。

    二战最伟大的间谍拿着足以改变世界战争走向的情报与敌方情报人员联络，结果被人认为是双面间谍赶了出去。这种荒唐事谁敢信？事实就是发生了。所以间谍世界其实是一个诡异，危险，壮烈，杀戮，荒唐的世界，里面有阴谋家，有英雄，有小人，有人渣，有智者，也有蠢货，有偶然，有必然，所以才会五彩斑斓，引人入胜。

    江家俊不是情报专业人员，所以在他的认知里，只要细致细致再细致，这是他能做到，也能做好的事情。不总说细节决定成败么？那就死命扣细节，至少不要输吧。

    杨少臣走了，拿着一大袋子卷宗走的。其实他心里除了震惊之外也有一种危机感。这个危机感来自于江家俊，一个西点军校步兵专业生，从来没有接触过特务专业的人，居然做事超过绝大多数所谓的专业人员。环顾特务处，他敢说江家俊的水平应该是顶尖的，只是稚嫩了一些。

    森田一郎拎着包从大楼里面出来，远远看见电车敲着铃铛开过来，赶紧往站台上跑，错过这一班，下一班要二十分钟后了。

    站台上已经有十几号人在等车了，眼见电车缓缓进站，所有人都涌了过去，唯恐落后挤不上。

    “当心，当心，先下后上，不要挤。”售票员拿着三角旗在窗台上使劲敲着，任他喊破嗓子，拥挤的人群依旧我行我素。

    森田一郎前面是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烫着卷发的摩登女郎，火辣的身材在旗袍的勾勒下，曲线毕致。顺着后面人群的推动，他的下身紧紧贴在女郎浑圆的臀部上，自然而然就有了反应。

    那女郎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早就习以为常了。踏上电车台阶的时候，她回头使劲瞪了森田一郎一眼，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浓重。

    森田给了她一个无奈的苦笑，怎么办？后面的人推的，又不是我故意的。

    等最后一个人挤上电车，车门艰难关上后，森田在女郎之后买了票，然后艰难转了个半身，脸朝窗户。现在跟女郎浑圆接触的是胯部，这总没有意见了吧。

    第五站，森田一郎下了车，原本有些寒冷的身体因为拥挤，反而隐隐出了些汗。

    顺着马路走了约摸一百多米，他在一家面馆门口停下。这是一家北方风格面馆，与上海本地面馆的口味天差地别。上海的面软乎乎的，一点没有嚼劲。

    “哟，张先生下班了，今天吃什么？”面馆老板看到森田一郎进来，连忙打招呼。

    “老规矩，炸酱面，多加点蒜。”森田一郎找了空位坐下，老板娘已经端了一碗面汤过来，“先喝点面汤暖暖胃，面一会就好。”

    森田一郎连忙道了一声谢。

    一口面汤下肚，他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呻吟。抬碗喝汤的时候，他的眼睛迅速朝马路上扫视了一圈。今天他的感觉有些不好，不知道是因为被老板骂了几句，还是因为心情问题，他说不上来。

    森田一郎是日本在东北的第二代移民，父母从日本到东北讨生活，在东北生下的他，所以他的中国话比他母语都说的好。十八岁学堂毕业后加入了黑龙会，先跟着勘察队走遍了中国华北，他们绘制的中国地图极其细致，这是他们用脚一步一步量出来的。

    后来被派到北平，借助一家日本商社做掩护，从事收集军事情报的活动。三年前又被派到上海，化名张毅，负责传递情报。情报来源是一个被策反的中国将军，在中原大战后失败下野，又不甘心失败，于是投靠了日本人，利用原来的人脉关系为日本人收集情报。

    这人的情报并不多，可是非常重要，所以森田一郎也就变得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