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俊兴冲冲回到南京，特务处上下便是一阵欢呼。不欢呼不行啊，因为戴春风处长宣布发放三个月的工资，以此奖励大伙最近的努力工作。

    江家俊拎着几个大盒子跑到戴春风办公室，把处长大人看得头疼，有这么明目张胆送礼的么？成何体统？

    “不是白送的啊，有要求的，处长您别多想。”江家俊将盒子堆在茶几上，“美国化妆品，用了都说好。只需要您送给别人的时候说这句话就成。别生气，二十美刀一盒呢，你想清楚了再生气。”

    戴春风听明白了，指着江家俊的鼻子就骂，“太精了，让我给你免费做广告啊？”

    “哎，别觉得亏啊。”江家俊又拿出几盒礼包递给戴春风，“海藻泥，每天晚上睡前涂一点在脸上，半小时后洗掉。保证皮肤白皙干净，黑斑全除。这是大学实验室产品，产量极少，市面上没有卖的。我估计二百美刀都会有人打破头抢的。”

    戴春风拿起盒子看了两遍，有些半信半疑。

    “最后的大礼，这把镶金M1911珍藏版是我送您的，还有就是七十万美刀的进款回执，已经到我们处账上了。”

    戴春风很满意，特别是账上多了七十万美刀，这能做多少事情啊。“不错，不错。家俊啊，多亏了有你，我们特务处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我这里也有奖励，你的少校军衔批下来了。”

    江家俊大喜，立刻站起身敬礼，“多谢处长。”

    戴春风摆手示意他坐下，刚想拿起手枪欣赏一下，门被敲响了。唐纵一脸喜色走进来，“处长，行动科昨晚收网，抓获三名日谍，五个鼹鼠，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戴春风一把抢过电报，看清楚内容后忍不住笑出来，“少臣这几个月来没白费功夫，终于有收获了。家俊啊，这里算你首功，没有你的发现，还真抓不到这些人。”

    杨少臣整整监视调查了两个多月，动用了行动科近百号人，终于尽了全功，特务处成立以来第一次抓获日谍活口，而且一抓就是三个，值得大肆庆贺。

    下午两点不到，杨少臣风尘仆仆回来了。

    特务处的人都挤在走廊上看西洋景，他们绝大多数人没见过日谍的真实样子，所以好奇到不行。

    戴春风也没有去呵斥他们，看看也好，就算提振士气了。

    审讯工作立刻展开，几个鼹鼠压根没怎么动刑就招了，特别是那个退位将军，一口气交代了十几个人，居然还有国防部的。戴笠当场就黑了脸，真有人甘心做鬼子走狗。

    审讯到了摩登女郎这里突然嘎然而止，谁都没想到这女的看上去娇滴滴的，居然死扛了鞭刑，水刑，老虎凳三种酷刑，拒不交代。

    江家俊在总务处听说后，兴趣大增，跑到刑讯室一看，那女间谍浑身是伤，早就晕过去了。

    戴春风脸色阴晴不定，看情况继续用刑，说不定人就会被弄死了。可这女的骨头太硬，死活不愿意松口，一时间也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一回头，见江家俊一旁边鬼头鬼脑看热闹，心里来气，“无关的人都给我出去，江家俊，接下去你来审。”

    江家俊张大嘴指着自己，“我来审？”

    “锻炼锻炼，少臣你帮他。”

    杨少臣一把把江家俊按在椅子上，笑嘻嘻道：“还不谢谢处长？刑讯也是工作的重要内容，难得锻炼机会，要珍惜了。”

    江家俊脑子嗡嗡的，他懂个屁刑讯啊。

    脑子里面把过去在影视剧里面看到的都回想了一下，居然被他想出好几种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等行刑手用冷水把女郎泼醒，江家俊仔细看了她的状况，知道不能用刑了，身体快崩溃了啊。

    “我们都是文明人，好好说话可以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家俊，特务处总务科科长，说起来还是我第一个发现你们问题的，这也算是缘分吧。”

    那女郎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其实我们已经调查了三个月，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所以让你交待只是完整一下手续，走个形式，你交代不交代并不重要。最好配合一下，完事大家早点下班，你也早点休息，如何？”

    等了一会，女郎突然开口，虽然声音很是虚弱，可还是清晰可闻，“吉安田雅子，27岁，北海道人，隶属于黑龙会上海虹口分会。”

    众人莫名其妙，不由面面相觑。这女的脑子是不是有病？打她不说，几句温言细语就招了？

    可接下去大伙又傻眼了，不管怎么问，吉安田雅子就是一言不发，闭着眼睛仿佛死过去一样。

    这口供有啥用？姓名，年龄，出生，职业，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戴春风也是眉头紧皱，他是老手，知道一般人熬过酷刑以后就会有一定适应，以后再用酷刑也不会有什么作用，除非打破对方心理防线。

    “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冒着生命危险工作，无非也是为了赚钱生活。你算一笔账，就算你不吃不喝把钱存下来，你能存多少钱？你招供，我给你一千美刀，差不多三千日元。”

    女人还是低头不动，众人看看江家俊，心里都说，这样说话能让人招供，还要刑具做什么？

    “你有孩子的吧？如果你死了，孩子怎么办？拿到钱，你可以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生活，扶养孩子长大。不招供你也死定了，其他人都招了，证据确凿，哪怕你不招我们枪毙你也没人敢说什么。”

    女人的脚微微动了一下，江家俊敏锐注意到了，心里也是一动。

    “说吧，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商量，如果有立功表现，我做主可以立刻释放你，而且奖励三千日元。如果你想见你的孩子，哪怕孩子在日本，我们也能给你带回来。”

    女人脚趾轻微动了一下，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甚至戴春风也没有注意到，唯独杨少臣顺着江家俊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了这个微小的动作。

    “接回孩子，你打算去欧洲，美国，澳洲，都可以。路费我们出，你想带几个人也可以，老人，孩子，丈夫，都行。”

    江家俊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二十面额的美金，伸到女人眼前，“一千美刀，足够你在美国生活好久。枪毙以后，孩子怎么办？如果你的丈夫另娶，后妈会怎么虐待你的孩子？自由和死亡之间选择，我会选择自由。”

    令江家俊失望的是，女人再也没有动静了。

    他仔细回想刚才的过程，说到孩子的时候女人是有反应的，说明她在乎她的孩子。

    “孩子在哪里？你是东北移民的后代，那么孩子应该也在东北吧。去东北找到你的孩子，对我们来说非常简单。你日本人不是在东北搞什么户籍制度么？我们拿钱去买名单就是了，你这个年纪的女人，现在不在本地的，有个孩子的，按照这个线索去查，相信应该不难查到。”

    江家俊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想看到你的孩子也和你一样关在这里受苦吗？”

    女人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全是愤怒。

    江家俊站直身体，心情一松，哈哈笑道：“你可以赌，赌我们找不到你的孩子。你也是做间谍的，知道我们能做到的。”

    “鞭刑，水刑，木刑，太多了，你想让孩子也一一过一遍么？”

    女人心理崩溃了，她知道江家俊说的方法是能找到孩子的。

    在她眼里，这个年轻朝气的军官，骨子里就是一个恶魔，是一个不讲道义的恶魔。

    最终，江家俊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女人还是咬着牙不说话，尽管她给了足够的反应，估计心里还是在挣扎。

    “动刑吧。”戴春风的声音冰冷，对待这样的死硬份子，能想到的办法其实不多。

    行刑手又开始了残酷的刑罚，这一次用的是木杆，类似老虎凳。

    接着就是拔指甲……

    江家俊想起一种刑罚，于是叫来一个特务，吩咐了几声。特务很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匆匆跑了。

    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刑讯室里回荡，江家俊听着听着，就感觉浑身不舒服。

    “处长，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戴春风见他脸色有些苍白，于是摆摆手。

    刑讯并不是一个让人舒服的工作，无论审讯对象还是刑讯人，在心理上都是一种折磨。残酷不是所有人都会平静接受的，所以才会有专职的行刑手。

    江家俊回到办公室，阿三见他脸色不好，连忙给他端来茶水。阿五掏出烟给他点上，看着自家少爷有些失神的眼睛，突然有些害怕。

    “少爷……”

    江家俊挥挥手，“让我自己待一会。”

    两人面面相觑，见少爷脸色不好，情绪还算稳定，终于还是退出去，留下少爷一个人。

    抽了两口，香烟就被掐灭了。太苦了，嘴巴里的味觉敏感度急剧上升，让他有些不大适应。

    动物可以吃同类，甚至吃自己的子女，而人不会。因为人有道德约束，违背信念的事情，人类自然就会反抗。

    可是人跨过了心理防线，就会比动物更残暴。

    江家俊不想成为动物，真的不想。他有钱，可以享受生活，哪怕做一个纨绔，做一个没有底线的纨绔，至少还是个人吧。

    一种强烈的情绪涌上来，他后悔了。

    去美国，远离这里，平平安安过一生也蛮好的。这里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有了他而发生改变，他只是个血肉之躯，改变不了什么。

    带着小敏远走高飞，和父母家人一起快快乐乐生活。生几个孩子，每天跟他们讲临睡前故事。龟兔赛跑，七个小矮人……

    困意来袭，他慢慢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了，杨少臣的嗓门传了进来，“家俊，醒醒，立大功了，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