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神像高大威严，在经过两次打斗之后仍然完好无损。

    仅仅是在他卸下怪人脑袋的时候迸溅了一些黑色的油墨上去，正巧沾在了神像的脸上。

    “这油墨怎么……”

    大致看了几眼的张令师很快便发现了不对。

    那在泥塑神像上本应该被吸收而干涸的油墨，此刻竟然还在缓缓流淌。

    “是换神像了吗？”

    张令师许久没有进过城隍庙，之前来的时候神像还是泥塑的。

    油墨未干，难道是换成了铜铸神像吗？

    城隍庙内的神像一般都是名动天下的文人武将，潮州城内的城隍神像却有所不同。

    这神像是几百年前的一位先人，也是最早那些躲避战乱来到此地定居之人的首领，后来聚落变大，成了村镇，慢慢演变成了一座城。

    此人名叫沈三，被大周朝廷敕封为东南王，东南沿海各城内都供奉着他的城隍庙。

    鼻直口阔的沈王爷直直看着前方，丝毫不理会这个拎着刀仰望自己的家伙。

    “轰。”

    头顶二层传来的动静吸引了张令师的注意，他不禁扭头瞅了瞅声音传来的方向。

    仔细听去，还有男人激情放肆的嘶吼，重物抛摔的砸落声，砍东西的声音更是频繁。

    三个月前就听说平康县的那小子打起来跟发了疯一样，又是撕衣服又是乱吼乱叫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有着奇怪癖好的家伙。

    这回张令师算是亲身感受到了，不由得砸了咂嘴：

    “啧，这个更变态。”

    殊不知，这是那柄妖兵的特性所致。

    沸血，能够极大程度的加强进攻，就比如那道炙红的刀罡，同时激活妖兵之后会慢慢让持有之人的血液慢慢沸腾。

    双目赤红，容易撕衣服，呼吸粗重，都是比较表面的现象。

    如果迟迟没有结束战斗，这沸血，就会变成另一个特性。

    燃血。

    更强更猛更快，但也更容易失控，燃血之后自身气血大亏，也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虚弱期。

    当然，遇上强敌的话，很可能会燃血而死。

    “嗬……”

    杨落堂浑身好似浴火一般，呼吸间灼热滚烫，口鼻共用，白雾缭绕。

    双眸赤红如血，上衣早就被撕得粉碎，健壮的胸膛裸露在外，隐隐透着红色，两臂血管凸显，本来的单手持刀现在也已经变成了双手紧握。

    汗水滴落，刚才的每一刀都是不遗余力，体力消耗颇大。

    “这疯子……”

    另一边，歪斜的靠着柱子的茗儿也是气喘吁吁，发丝凌乱，几缕头发被汗水粘在潮红的脸颊上。

    握着短剑的手微微发抖，剑身上有几道明显的豁口。

    “再来！”

    杨落堂大吼一声，再度上前拼刀。

    茗儿咬紧牙关，挥剑向前。

    对面的那个疯子刀法技艺不精，就连那些门派里的外门弟子都比他要强，虽然他那古怪的真元雄浑，但依靠这具身体的真元和技艺也完全是可以应付的，只要再过几十合，就一定能用短剑封喉。

    可突如其来的妖兵让这种想法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面对着杨落堂这种舍弃防御的狂暴进攻，茗儿疲于应付，被完全拖入了杨落堂的进攻节奏之中。

    撕裂空气的刀罡擦着茗儿的脸颊，斩开窗棂。

    一道血线飚射而出，吹弹可破的左脸上留下了狭长的伤口，很长又很细。

    月光从破碎的窗户照射进来，将二层内投成了一光一暗泾渭分明的两处。

    “没得商量了？”

    明亮处，茗儿喘着粗气，站直了身体，紧紧盯着黑暗中的红色。

    周身升腾着淡淡血色波纹的杨落堂隐身于暗处，唯有一双眼睛无比分明。

    “缉拿归案。”

    这句话不是回应，但也是回应。

    感受到元炁剧烈波动的瞬间，茗儿慌张的大喊：

    “等等！”

    “我把所有傀儡都放弃，离开潮州城，你放我一条生路！”

    黑暗中冷冽的话语传来，丝毫不为所动：

    “你死了，你的傀儡自然就全死了。”

    这句话乍一听好像有点道理，但其实杨落堂完全不知道这家伙的傀儡奇术有多么厉害。

    “我的傀儡有自己的生命，可不是跟我共存亡的！”

    茗儿气急，有种内行跟外行打交道的荒谬感。

    “你以为你是造物主吗？”

    杨落堂不想再废话，太热了，他需要速战速决。

    不去听茗儿的花言巧语，直接从黑暗中跃出，划出一道刀光。

    看上去明显有些体力不支的茗儿十分艰难的防御着，一边还坚持劝说。

    “我的研究……”

    “血肉傀儡已经和机械傀儡混合……”

    “几乎等同于活人……”

    “你放了我……”

    杨落堂根本不听，只是疯狂的挥刀挥刀再挥刀。

    傀儡无人操控还能活动？

    真是鬼话连篇！

    这个时代没有电，如何长久驱动，又如何设定长久行动？

    茗儿嘴里的话自然是骗人的。

    刀光接连闪过，刀锋上血珠洒落。

    几片衣物绞在刀尖。

    吸着冷气疼得满头大汗的茗儿腰腹染血，右小腿处也被刺中。

    二层破烂不堪，到处都是刀罡留下的凌厉痕迹，俨然快要被拆掉了。

    眼中的绝望之色越发浓烈，茗儿颤巍巍看向那面带狞笑的红色恶鬼。

    “铛！”

    刀剑相交，短剑应声碎裂。

    锋锐的刀尖直接刺入了茗儿的心口，自身后透体而出。

    “唔！”

    茗儿面露痛苦之色，丢掉短剑，死死的抓着心口的刀身垂死挣扎，双手血流不止。

    提着刀，拖着惨叫的茗儿走到碎裂的窗边，这里早已经成了一个偌大的洞口，足够两个张令师那么魁梧的汉子一同进入。

    蒙住月亮的那层红纱淡了。

    杨落堂血液流速变缓，体温下降，燥热的感觉慢慢褪去，身上的红光逐渐消散。

    低头看了看茗儿怨毒痛苦的神色，杨落堂对着她笑了笑，将她一脚蹬出。

    “扑通。”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摔在城隍庙侧面，抽动了几下后，再无声息。

    血泊扩散开来。

    “你去三层看看。”

    刀已经归鞘，走下二层的杨落堂对着正在打量城隍神像的张令师说道。

    “行。注意动静。”

    张令师点点头，对着外面的捕快们招了招手。

    瞬间跑来好几个面露激动之色的捕快，跟着张令师一同上楼去了。

    杨落堂有些累，有些渴，索性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头顶的脚步声咚咚作响，开始整齐后来杂乱。

    不用看都知道，这是上楼之后四处搜寻线索了。

    扭头看了看外面，一堆火把映照下，两名仵作正在验尸。

    还有两个人离得很近，站在旁边仔细的看着。

    两名捕快从侧面抬着一具尸体，又搬到了那堆人面前。

    冥冥中，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自己。

    一抬头。

    跟城隍神像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