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些人会介意，他们的道德感不会允许对此视而不见。”

    听到越南枝这个离经叛道的家伙竟然讲出了道德这个词来，三皇子不禁失笑。

    “道德？”

    “哦，你讲的是那些读书人，他们确实没几个喜欢你的。”

    出生在皇家的三皇子，从小就跟着许多大儒学习，明明他的两个哥哥跟他都在一个课堂上，这三个人学到的东西却完全不一样。

    太子，是他的大哥，也是元平帝的嫡长子，素有贤名，待人谦和，一打眼看上去就是个标准的读书人。

    老二，他的二哥，阴厉刻薄，好勇斗狠，这跟他无法练气，只能行元的资质有关，此人特别看不起行元的武夫。

    而他自己，先天体弱，在众人眼中就是病秧子，一个国家的未来可能交到一个病秧子的手上吗？

    很明显不可能，更何况他还不是嫡长子。

    “殿下，你师从高德大儒，为何半点愧疚之心都无？这皇位于你而言，比百姓还重要吗？”

    面对越南枝的问题，三皇子气笑了。

    如果把后面那个问题丢给他的大哥，太子肯定会说“百姓重于君。”

    他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当然可以这么说。

    “孤问你，道德从何而来？”

    “难道是自古有之？那为何前朝允许奴隶买卖，我大周却以贩卖奴隶为耻？”

    “说白了，这道德无非都是人定的！”

    小时候，跟着大儒学习的三皇子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那是一个午后，父皇在批阅奏折，批注的文字凑巧让他看见了，而那上面的文字显然不符合先生教给他的道德认知。

    于是小三皇子奶声奶气的指出了元平帝的错误。

    谁知道元平帝哈哈大笑，反问了几个问题。

    “……一个人种自己的田，会不会被称得上有道德，有名望？”

    “不会。”

    “那他种完自己的田，顺手帮助别人，还不要钱，会不会被夸奖助人为乐？”

    “……会。”

    “若是他抢了别人的田，还会被夸奖吗？”

    “不会。”

    “所以，你觉得道德，是根据什么来制定的？”

    “……”

    元平帝看着冥思苦想的小三皇子，笑眯眯的给出了答案：

    “利益，秩序。”

    “你损害了我的利益和秩序，你就是坏；你维护了甚至扩大了我的利益和秩序，你就是好。”

    “若是能扩大全天下的利益与秩序，那你就是圣人。”

    “回去慢慢想。”

    多年过去。

    三皇子已经长大，他再也没有跟父皇有过那样的亲密交流，但那天午后的交谈一直牢记在他心中。

    道德，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与利益、秩序相关的，用来约束和规范人行为的标准。

    他想要做的，是全天下的圣人，只要能够带给百姓足够大的利益，就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手段有多么血腥。

    用妖邪补全自身不足，又有什么过错？

    狗咬死过人，难道全天下就不允许养狗了吗？

    越南枝不理会他的诡辩，冷冷道：“你也只是渴望长生与力量罢了，不用找什么借口。”

    “罢了，与你讲不通。”

    三皇子不愿再费口舌，“你的脑子轴起来也跟挽天倾那帮家伙差不多。”

    山洞里。

    刘合已经惊讶的合不拢嘴巴，哆哆嗦嗦道：“这……咱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剑南酒徒的到来，固然令人欣喜，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个秘密上。

    事关皇家的惊天大秘密，被他这种靠俸禄吃饭的令师听见了，还能留下活口吗？

    “越南枝应该能活下来，我们……不一定了。”

    王罗虎的回答让刘合深受打击，喃喃道：

    “他为什么……噢，他实力比我们都要强，是能活，是能活……”

    越南枝能够活下来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他实力强大，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的力量来源。

    作为挽天倾的成员，王罗虎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相比南境而言，大周北境的妖邪出没更加频繁，但仍然有许多人可以轻易的听闻到邪门的事情，却一辈子没有亲眼见识过。

    根据组织的调查来看，北境的妖邪繁多，除了安平三年，京城坠龙让世人知晓有妖那件事之外，京城之内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起妖邪作祟的事件。

    为什么？

    是巧合吗？

    王罗虎依然清晰的记得，这个答案是让当初年轻的自己有多么崩溃。

    大周皇室，不允许妖邪在京城闹事，除此之外，都可。

    挽天倾的存在，就是要让这个与妖邪勾结的大周皇室彻底消失，同时要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再无妖邪作祟。

    这是王罗虎加入组织的原因，也是挽天倾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另一边。

    “魔教？”

    裴肃听到了三皇子嘴里所说的挽天倾，愤愤道，“身为皇子，如此行径与魔教何异？”

    这个三皇子真是不要脸，竟然还好意思说剑南酒徒跟魔教的人一样轴。

    对此，杨落堂无法给予评价，因为他对挽天倾并不熟悉。

    “行了，别跟我扯淡了。”

    越南枝不耐的话语淡淡传开，跟这个比他小许多的三皇子聊几句已经消耗掉不少的耐心了，“这具龙骨尸你就丢在这里吧。”

    “别以为孤会怕了你！”

    见自己无法说服越南枝不管闲事，三皇子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这具龙骨尸关系到他能否补足先天，若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再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那就过过手。”

    越南枝淡然回应，随后又说道，“上佛塔，跳下去。”

    很明显，是对藏身在众生寺内的一众令师所说的。

    虽然之前他说过，这些人死了无所谓，但还是指点了生路所在。

    “快走！”

    杨落堂一个激灵，裴肃也立马跳了起来。

    “快上佛塔！”

    唐洗砚激动的小脸涨红，之前都以为要死在这里了，没想到绝境逢生啊。

    “那边！走！”

    张泉跟葛方眼里闪烁着欣喜。

    众人一同朝着高耸的佛塔冲去。

    而山洞中藏身的王罗虎三人，就没这么迅速了。

    “快点，上了佛塔就能回家了！”

    王罗虎背着仍在昏迷的丁淀，一手扶着刘合，趔趔趄趄的往佛塔赶去。

    为了激励刘合，他还一直用回家、吃饭等字眼刺激他的脚步。

    忍着身体的虚弱，刘合咬牙紧跟步伐。

    佛塔，生机所在，就在前方。

    冒着浓浓黑烟的寺庙外，三尊邪金刚像不复之前的威风和霸气，佝偻着庞大的身躯，一股股无形的压力将其死死压制。

    继承自金刚的强大力量，竟然无法使他们直起身子来。

    正前方，火焰熊熊燃烧的大殿前，一具干瘪的高僧尸骸盘坐于大殿门口，心脏处有一个巨大的狰狞伤口，内里的脏器消失不见。

    他双手合十，被邪金刚汲取养分的腐朽身体周围环绕着耀眼的金光。

    “师弟……这份恶业终究还是将你牵扯进来了。”

    浑浊无神的眼睛中只剩下眼白，枯槁的面容上佛性十足。

    远处地动天摇。

    已经再度跟那庞大身影交手的龙骨尸落入下风，不禁仰头怒吼。

    三尊被慧康压制住的邪金刚眼眸中邪光大放，浑身力量暴涨，似乎马上就要挣脱开来。

    “……阿弥陀佛。”

    一阵更加宏大的诵经声传来，将其镇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