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宇宙门，便进入了宇宙。

    魏青晋升暗阶之后，曾经往天上飞，一直飞到天尽头，亲眼看见了宇宙。

    几乎所有暗阶高手，都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番景象镌刻在他的脑海，至今也没有磨灭。

    此刻，魏青所见的宇宙，是武技“宇宙”，神的极致，和真实的宇宙几乎一模一样。

    视野里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之中，能看到几点星光，空旷、寂寥、浩渺。

    他深深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和孤独，恨不得立刻融入黑暗之中，来逃避这份压迫感。

    这个时候，倘若有另一个生命在身边，才能得到安慰。

    魏青脚踏虚空，四处张望，并未找到桑榆仙子。

    在这个“宇宙”之中，他们不会有危险，而且可以随心所欲，拥有神明般的力量。

    但是，如果找不到离开的方法，他们将终生困于其中，直至老死。

    如果是孤身一人进入宇宙，只要找到宇宙中那唯一一颗具有生命的星球，便能离去；如果是两人一同进入宇宙，那只有在茫茫宇宙中找到彼此，才能离去。

    魏青心念一动，变成一道光，射向无尽的黑暗。

    他不知道真实的宇宙有多大，眼下这个宇宙似乎真的无穷无尽。

    他的速度也和真实的光一样快，转瞬间就掠过上万里的距离，原本渺小的星星，一眨眼就近在咫尺，变成硕大的星球。

    他并不停留，继续往前飞驶，迎面撞向一个星球。他不闪不躲，数息之后，便穿透了星球，继续他的飞驶。

    这就像一场梦境，在这里，他能够随心所欲，不会疼痛，不会死亡。

    但这里并不完美，太空旷，太孤独。

    人身处其中，就像大海中只剩下了一条永生鱼。它永远不会死，不需要为生存担忧，但它永远找不到同伴，甚至找不到敌人。

    任何一个生灵身处其中，都会有崩溃的一天。

    魏青在黑暗中飞驰，忽然想到了神明。

    神明强大到了人类所无法理解的程度，对神明而言，人类和宇宙中的黑暗相差无几。倘若神明有自我意识，那它便是大海中那唯一一条鱼了。

    那神明会不会正如此刻的他和桑榆仙子一样，孤独深入骨髓？

    魏青知道，以他的凡人身份，永远想象不到神明是什么。

    眼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找到桑榆仙子。

    两人是这个宇宙中的异类，只有见到彼此，才能从宇宙脱身。

    但是宇宙何其广阔，书籍上说，一个普通的星系，以光的速度都要走十万年，宇宙中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星系。

    假设他和桑榆仙子在同一个星系的南北两极，感知到了对方所在，都以光速向对方靠近，那么他们见到彼此，也需要五万年。

    可是，五万年后，他们未必能见到彼此。

    一旦两人行驶在不同的线上，哪怕两条线只隔了百里，他们也会错过彼此。

    两束光想要在宇宙中碰见彼此，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魏青并没有放弃，仍然往前飞，这也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隐隐感知到，桑榆仙子就在他前进的那个方向。

    他还感知到，桑榆仙子此刻，也正往他这个方向飞。

    这两束光虽然相隔十万年的距离，但它们在同一条线上，终究会相遇。

    当他的脑海浮现出桑榆仙子的容颜时，他便确信了这件事。

    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直觉。

    类似的直觉，在很久之前，他似乎有过，只是太过遥远，他已经记不起来，是在哪一世，因为哪个人了。

    空旷的宇宙中，两束光寂静飞行。

    魏青渐渐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亲友，自己的过往，连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都忘记了。他的脑袋混沌一片，装满了黑暗，只剩下最后一点光亮。

    比夏天最后一只萤火虫还要微弱。

    那是一张脸，一个名字……

    这里是一片死寂，所以时间没有意义。

    倘若有时间，或许是百年，或许是千年，或许是万年。

    若是放到真实的世界，这段时间，足以让一个庞大的物种从遍布大陆走向灭绝，一群猴子慢慢学会直立行走，一片山脉变成平地，再被沧海淹没，石头化成灰烬在风中飘扬，一颗星球爆炸开来……

    最后，魏青看到了一束光。

    在穿越宇宙的途中，魏青遇到过很多束光，但这束光不同。

    那是这个冰冷宇宙中，为数不多的，有温度的光。

    两束光完美交汇，在一片璀璨中，他们遇见了彼此。

    桑榆仙子脸色苍白如纸，脸上满是憔悴，眼睛里一片黑暗。漆黑的瞳孔里映出的魏青，是同样狼狈的模样。

    他们承受了宇宙中最绝望的孤独，又再相遇的瞬间，获得了宇宙间仅有的温暖。

    于是，这个宇宙开始崩塌。

    不会再有第四扇门等着他们了。

    他们感受到了冰凉，还有阳光，耳边是潺潺水声。

    他们正经由瀑布，向魔祟之渊坠落。

    两人已经耗尽了力量和精神，索性随波逐流，重重跌在深潭之中，又从深水里浮起，在河流上飘荡。

    两具身体就像两条鱼，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宁静。

    许久许久，两人默契地从水中起身，相视一笑。

    一起度过三关，他们之间的生疏和隔阂已经不复存在，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水域之外，都是死气，沾之即死。在我周身三丈以内，便可安然无恙。”

    “那就辛苦你了，累了我们便歇歇。”

    魏青的灵力轻柔地释放出来，铺满周围三丈。

    任何死气都无法侵蚀这三丈空间，因为其中是世间最猛烈的毒药。

    两人像是旅游一般，漫步前行，衣服上的水慢慢蒸干。

    魔祟之渊看起来，和洞天相去无几，满目都是千百丈高的巨树。

    只不过，这里云雾弥漫，很难看清远处。抬头一望，漫天云烟，看不见洞天的影子。

    因为死气弥漫的缘故，没有任何动物能够在这里生存，这里寂静地可怕。

    倒是有很多植物，在毒气的滋养下，生长地遮云蔽日。

    光是这些植物，便有了生气，两人渐渐从“宇宙”的死寂阴影中走出。

    一路向北，魔祟之渊到处都是森林、河流，景色清幽又单调，除了两人轻微的呼吸声，风吹树叶的声音，余下什么也听不到。

    忽然，细碎的声音传来，咔嚓，咔嚓，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两人脚步一停。

    魔祟之渊中唯一的生物，便是魔祟。

    魔祟拥有永恒的生命，几乎无法被毁灭，但这并不代表，魔祟是无敌的。

    魔祟自诞生起，灵智最多保持十年。杀死本体，方能永保灵智，不过也将失去永恒之躯，变成凡人。否则，十年一到，魔祟将失去灵智，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陷入永恒的杀戮。

    每一个魔祟至少具有暗阶实力，而且无法被杀死，是他们两人无法抗衡的存在。

    他们跃到树上，往旁边看去，眼前是一片旷野。

    旷野之上，有二十多个身影，他们都有着人类的身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和寻常人类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一团黑雾，看起来阴森可怖。

    这就是魔祟。

    这二十个魔祟正在战斗。

    它们拥有强大的实力，却像孩子一样，手脚并用，甚至用嘴撕咬。

    它们没有敌人，没有同伴，会攻击每一个魔祟，所有魔祟在和所有魔祟进行战斗。

    鲜血飞溅，残肢乱飞，这是一场血腥、残忍的战斗。但是相比人类的战斗，这还算和平，因为没有一个魔祟会在战斗中死去。

    魔祟一个接一个倒下去，但是很快，死去的魔祟再度站起身，加入战斗之中。魔祟是无法被杀死的，就算被吃掉，同样可以原地复活。

    这些魔祟进行着没有缘由，也没有意义的战斗。

    它们已经失去了灵智，变成了世间最凶残最卑微的生物，只剩下战斗和厮杀的本能。它们将会在永恒的时间里，不断杀戮，不断死亡，不断重生。

    它们拥有永恒的时间，这亦是世间最残酷的枷锁。

    两人看着这场杀戮，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忽然，他们听到了低低的嘶吼声，扭头一看，树下聚集了五只魔祟。

    五双黑雾凝成的眼睛，正盯着他们。

    旁边的魔祟群，也通通停止了战斗，看向了这边。

    魔祟的本能有两个，其一是战斗，其二是杀戮人类。

    “跑！”

    两人同时掠出，朝北方飞去。

    二十多个魔祟也发狂了一般，在地面狂奔，死死跟着他们后面，一边发出低低的嘶吼。

    二十多个魔祟，便是二十多个暗阶高手，还是无法被杀死的暗阶高手。就算光阶高手亲临，恐怕也不敢正面对抗。

    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抛出一个又一个武技，试图减缓魔祟冲刺的速度。

    但是魔祟毫不畏死，紧紧追逐，两人再努力，也无法和魔祟拉开距离。

    他们体内的灵力终有耗尽之时，魔祟却不会，从两人被发现之时起，他们就陷入了绝境。

    他们跃出树林，眼前是一座山峰。

    两人眼睛一亮，魔祟并不擅长飞行，只要他们去往山巅，便有可能躲开魔祟的追逐。

    正打算这么做时，山峰上，一群黑影奔了下来，那是十几个魔祟。它们将两人的去路彻底堵死。

    两人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就是第四关了，记住三丈的距离。”

    “好。”

    他们运足力量，打算和魔祟来一场生死之战时，旁边的山谷内，忽然传出一声呵斥。

    “回去！”

    几十只魔祟的动作骤然停滞。

    盯着两人一会儿，它们竟然放弃了追逐，各自返回。

    两人不禁惊诧，转头往山谷看去。

    一个男人站在山谷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