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艮岳中的赵佶
大宋是一个奇葩的王朝。
它的富庶,就连李隆基的盛唐也望尘莫及。它的软弱,同样也不让后面的满清独领风骚。
而大宋历代的皇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装,他们确实都表现出了虚心纳谏的姿态。
包拯把口水喷了仁宗皇帝一脸,仁宗皇帝也只是一笑了之。
若是放在大明洪武爷当政时期,包拯早被叉出去喂狗了。若是放在大清,包拯很有可能会被家灭九族。
但在大宋,你只要行得正做得直,尽管放心大胆地向皇帝开炮。
有人认为这是文人对宋朝的美化和虚饰,事实还真的不是这样。因为有一个最明显的例子,足以证实宋朝的皇帝权力确实受到了一定的制衡。
就是北宋的皇宫。
北宋之富,为历朝之冠,但是北宋的皇宫,同样也是历代王朝中规模最小的,建筑最寒酸的。
因为北宋的皇宫,本是后梁太祖朱温利用节度使衙门改建而成的。当时兵荒马乱,财力枯竭,朱温无力大兴土木,所以就随便收拾了一下节度使衙门,雕龙画凤后,就算皇宫了。
后梁败后,则是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一连串的割据政权都是诞生于兵荒马乱之中,政权风雨漂摇。所以就算再爱享受的皇帝,也没有机会扩建皇宫。
等到北宋开国,高梁河车神赵光义登基为帝后,因为天下太平,财力也充足了,赵光义就打起了扩建皇宫的算盘。
但是在群臣一顿疯狂的口水输出下,最终赵光义打消了这个算盘。
到了真宗皇帝当政时,同样也想扩建皇宫。
但在群臣的反对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到了仁宗皇帝时,当然就更不用说了。因为大兴土木根本不是仁宗皇帝的风格。
但从拗相公王安石变法开始,一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新党上台后,他们开始揣摩皇帝的心意,想皇帝之所想,急皇帝之所急。
这样的做法,如果遇见一位英明的皇帝,比如宋神宗,当然无可厚非。毕竟宋神宗所思所想,皆是富国强兵,一统四海。
所以当时的新党,所作所为,也都是为了富国强兵的目的。
但若是遇见了一位昏庸的皇帝,朝政之糜烂荒唐,自然就不问可知。
比如赵佶登基后,以蔡京为首的新党知道赵佶声色犬马无所不爱,好大喜功,所以就刻意投其所好,搞出了花石纲西域括田所等天怒人怨的机构,最终搞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王安石是个正人君子,他的变法初衷也是好的,但是却造成了极坏的后果。至少在清末之前,很多历史学家都认为北宋实亡于王安石。并不是王安石本人有什么大错,而是他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做法毁掉了政斗的底限,最终形成了反向淘汰,小人上位,君子入狱。
一个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仁宗时期,包拯敢冲着仁宗皇帝喷口水。到了宋神宗时期,苏轼因为写了一首诗就差点死在乌台。到了徽宗时期,满朝全是拍马有术治国无方的小人。
这些小人,不要说冲着徽宗喷口水,他们恨不得帮徽宗舔痔疮。
徽宗想干什么,他们都会尽心尽力地去完成。眼中只有君王,却无天下百姓。这样的人,与其说是朝廷大臣,不如说是皇帝忠犬。
徽宗嫌弃皇宫寒酸,蔡京与童贯当即耗尽天下财力,为徽宗修建了一个神仙洞府般的新皇宫:
当然了,名义上不叫新皇宫,而叫做万岁山。书面名字则是艮岳。
这座位于皇宫东北隅的园林,面积比整个皇宫还要大好几倍,为了修建艮岳,他们拆除了上千户民居,强行迁徙了几万居民。
如果仁宗皇帝敢这么干,绝对会被满朝文官活活喷死。
但是赵佶这么干的时候,除了一个区区七品小官宗泽上书劝谏,满朝官员齐呼“万岁圣明。”
“丰亨豫大,前朝所未有,自然该有一座前朝所未有的宫殿。”
身为一个天才的艺术家,艮岳是赵佶亲自设计的。前后总共花费了七八年时间,方才建好。
江南运来的花石纲皆置于艮岳之中,遍置名花奇草,珍禽异兽,又有身着薄纱的宫女出没于山林之中,宛如天外飞仙。
堪称美不胜收。
作为天下第一号道教徒,赵佶又请良工巧匠,在艮岳之内布置了终日不散的雾气,初进艮岳之人,无不以为自己进入了仙境。
如果艮岳没被金兵入城后毁掉,也许这座皇家园林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园林。
因为赵佶这个昏君的艺术天赋,就算放在全世界的艺术大家行列,应该也是能排在前十位的。
赵佶禅位于赵桓后,就住进了艮岳,摆出一幅不问世事的模样,整天与宫娥嬉戏玩乐。但是这个老小子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复位登基的念头。
只是他害怕凶猛的金兵,所以准备在金兵退去后再利用统兵在外的赵构,还有朝中群臣的力量,逼赵桓退位,自己登基。
艮岳当中,有一座模仿天宫的建筑,这就是赵佶休息的地方,名叫紫微洞府。
赵桓在御书房招见秦桧陈东时,赵佶同样也在紫微洞府里召见一个亲信大臣。
紫微洞府下面有设计精巧的加温设计。外面天寒地冻,紫微洞府里依然温暖如春。
赵佶身穿一件纯白色的道袍,手拿羽扇,看上去就像一个出尘的得道之士。
两个身披薄纱的宫女立在他身后,美妙的胴体若隐若现,让浮浪子弟出身的李邦彦时不时偷瞄一眼。
赵佶看出了李邦彦的心思,轻摇着羽扇说道,
“李爱卿,你不会看中了吾的侍女吧?”
李邦彦笑嘻嘻地说道,
“官家若是愿意割爱,微臣当然也愿意笑纳。”
赵佶笑道,“李爱卿说错了。吾现在已经不是官家了,吾是紫微道君。”
李邦彦谄媚地说道,
“在微臣心里,官家永远都是官家。而当今天子,只是代替官家摄政的太子而己。”
赵佶被李邦彦这句话拍到了痒处,当即十分大方地指着身后左侧的宫女。
“爱卿的忠心,吾当然知道。今晚朕就把这名宫女赏与你,如何?”
“谢官家厚赏。”
李邦彦十分利索地跪在地上,屁股撅得很高,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重新坐起来。
那名宫女看到李邦彦风流倜傥,也是心中暗喜。
不过李邦彦来到艮岳,当然不是为了讨一个宫女回去陪睡。他有要事禀报给赵佶。
他把白天赵桓的所有行动,从赵桓在早朝时怒斩耿南仲,直到赵桓在新郑门督战,大破金兵,全都详细地讲了出来。
李邦彦本是浮浪子弟出身,还会演戏唱曲。讲到得意之处,他站起身来,连说带比划,把赵桓的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
当他说到赵桓让人暴抽完颜阇母时,更是表演起了口技,模拟了几声响亮的耳光。
赵佶云淡风轻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惊异。
“吾儿赵桓竟然如此之勇吗?莫非吾儿真有英主之器吗?”
赵佶畏金如虎。以前的赵桓也畏金如虎,所以赵佶根本没把赵桓放在眼里,认为自己只要愿意,绝对能够轻松夺位。
但是今天赵桓竟然敢在城头督战,面对近在咫尺的金兵也没有后退之意。
这种勇敢的表现,赵佶自认做不到。所以他对赵桓多了几分重视。
“官家,你想多了!”
李邦彦看到赵佶的脸色,立即猜到了赵佶的想法,当即笑着说道,
“今天太子上城督战,也是被逼无奈。毕竟西军大将姚友仲死于无忧洞捣子之手,整个新郑门群龙无首。太子担心金军一鼓破城,所以才亲临战阵。
但是战斗结束,我们也取得了大胜的情况下,太子依然迫不及待地要与金兵议和。”
“原来如此!”
赵佶当即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赵桓真有英主之才呢,既然赵桓雄起三分钟就萎,证明还是不适合当大宋天子。等到金兵退去后,他赵佶一定要继续当大宋皇帝。
只有他这个道君皇帝,才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至于赵桓,还是继续乖乖地当我的太子吧。
“李爱卿,你可知太子准备派谁与金兵议和?”
李邦彦指了一下自己高挺的鼻子,笑嘻嘻地说道,
“正是微臣。还有张邦昌,吴敏。”
赵佶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指示李邦彦。
“太子此番一下子派出三个宰执大臣与金兵议和,看来议和之心甚坚。既然如此,你们可以答应金兵的一切要求,尽快完成议和之事。
张邦昌吴敏这两个人我都很熟悉,也都不是强项之人。所以此番议和,李爱卿尽量自行做主。
千万不可节外生枝,导致议和节外生枝。”
“微臣知道了。”
李邦彦说完,又笑着对赵佶说道,
“去年议和,导致太子名声大坏,尽失民心。此番若是再议和,太子绝对会遭到全天下人的鄙视。到了那时,官家可以顺理成章,收回太子的摄政权,重新坐回龙位。”
赵佶咳了一声。
他虽然确实是这样谋划的,但被李邦彦就这样说破,他还是感觉自己这个当父亲的还是有点太过无耻了。
所以赵佶很快就转换了话题。
“金人蛮夷,向来不讲信义。就算此次议和成功,我们也不可对金人掉以轻心。绝对不能再犯去年耿南仲那个蠢货的错误了。
你刚才不是说张叔夜还有孟安他们很能打吗?
吾若复位,同样也会给张叔夜孟安一部分兵权,让他们镇守河北西路,守住金兵再度南侵的路线。”
李邦彦不高兴地说道,
“官家莫非也想重用这些粗鲁武夫吗?这可与祖制不符啊。”
赵佶笑道,
“当然不会。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到天下重新安定,吾还是要与士大夫共天下。”
李邦彦恶狠狠地说道,
“到了那时,官家一定要把孟安的爵位剥去。这个乡野匹夫,竟然一下子封了个候爵,真是让微臣气炸心肺。”
“好的,到了那时,我把他的爵位赏给你,如何?”
赵佶知道李邦彦是在嫉妒孟安,所以当即也给出了一个许诺。毕竟现在李邦彦是他的头号亲信了。蔡京童贯早在去年就被赵桓诛杀了。
所以李邦彦虽然智商不高,也不太好用,但现在赵佶也只能倚靠这个浮浪子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