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头行动吧。”田沧悠哉悠哉地吹了个口哨。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吧？”解千愁略有些不放心，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犹豫道：“这把剑留给你用。”

    “不要。”田沧笑着推了他一把，“我又不会用剑，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那我先去了。”解千愁拿着田沧根据秦子泽的描述所绘制的地图，朝着第二个地点进发。

    田沧望着解千愁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转身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和地图上第三个地点截然相反，他把双手交叉在一起枕在后脑，迈着悠闲的步子，像是茶余饭后在据点闲逛的老人一样，在种着两排柳树的道路中央，路灯孤单的照耀他前行的路，让他的身影不曾陷入黑暗。

    敲响那扇沉重的木门，那无比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实木的木架上摆放着满满的书籍，这是贤者据点中的珍宝，蕴藏着无数前人智慧的宝库，也是田沧最常来的地方。

    身着星辉长袍的老人沉默不语，他坐在图书馆一层最中央的位置，伏案在木制前台上写写画画着什么，田沧把身子倚靠在案台上，用指甲轻轻敲击案台，随着闷响轻快道：“叮咚，叮咚，老师好。”

    老人没有抬头，没有理会，只是不断描绘着什么，半晌后放下那根未曾沾上半点墨水的洁白毫笔，平静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田沧真像个顽劣学生一样，双手支撑着自己坐在案台之上，这般逾越的举动让老人心底升起些许不快，他看着自己最糟糕的学生露出顽童的笑容恶劣道：“只是听闻了一些据点的藏污纳垢，想让老师帮帮忙清理一下。”

    此生都未曾对学生有过任何隐瞒的老人靠在椅子上，眼神疲惫道：“议厅的事，就连贤者都无权发言。”

    “那是当然。”心下了然的田沧勾勒出笑容，贴近老人的面庞低声道：“毕竟贤者不过是这个据点里的待宰羔羊罢了，但老师您不是呀。”

    “不许对贤者不敬。”老人的声音带上怒意，但很快又平复，因为田沧根本没有对他的警告产生半点反应，那张讨厌的脸上还挂着标志的笑容。

    但那双眸子很冷，藏着深深的唾弃，老人如坚冰恒久不变的心脏像是产生了一条裂缝一样，那本不是田沧看他时的眼睛，那双眼睛曾经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充满着的是对知识的渴望与老师的尊敬。

    卡伦涅•英古尔特，曾经被冠以智者之名的老人，如今只是一个跌落深渊的图书管理员。

    “你对这个据点又了解多少。”老人厌烦的语气像是在驱赶路边前来讨食的肮脏野狗。

    “老师您不是一直都在看着我吗，还问我做什么。”他像是述说理所应当的事情，眼皮都没抬一下。

    “看啊，老师。”他指向顶层天花板上的灯，那灯并不灼眼，也散发着明亮，他接着说：“那便是智慧的代价。”

    飞虫在灯旁边围绕，那距离时近时远，却始终维持着，不愿离去，又不敢靠近，老人看着，那飞虫下定决心贴近灯，它的六足牢牢攀着灯罩不愿松开，可那让它接近灯光的透明虫翅因为灯光的温度卷曲变形，再也无法飞起，攀着灯罩的足也碳化碎裂，最后它从高空中跌落，那双不含情感的眼睛，至死都盯着那渴望至极，却害死它的灯光。

    “真是昂贵。”田沧移开目光说道：“我想一般人支付不起。”

    “愚蠢。”老人讥讽道：“舍弃知识的人才会被知识所杀。”

    “我要据点藏污纳垢的证据。”田沧没有回答，直言不讳道。

    “我又为什么要给你？”老人的目光如太阳般灼热地扫清每一分阴霾，面对着抛下知识的弟子，毫不留情。

    “你会给我的，老师。”田沧平静道：“那是最保险的手段，你一定会给我的，你不会看着我胡来的。”

    老人沉默了，田沧曾经是个好学生，一个极好的学生，教给他的一切，他都能熟记于心。

    可老人没教给他的，他也从老人身上学到了。

    比如老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一点。

    这个舍弃智慧的疯子，为了达成目的会把一切拖下水，包括贤者的名誉，甚至把这一切公诸于众都不在话下。

    这就是他教出来的“好学生”。

    “那么…我就先走了。”田沧笑笑，既然老人没有回答，那么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老人开口，唤出那两个字，田沧眼神微微一暗，回过身微笑道：“老师，你在叫谁？”

    “…田沧。”老人神色疲惫道：“你现在又要去做什么？”

    “我负责的地点还没勘察呢。”田沧理所应当道。

    “你明知道那地方不是，还去做什么。”老人问道。

    “啊。”田沧有些疑惑道：“谁说我明知道的？那可是我的朋友费尽力气才找到的地方，不看看怎么知道是不是呢？”

    “为什么会为了那个暴君之子做到这种地步呢。”老人似乎想要抬手，最后却还是陷在椅子里没有动弹。

    田沧每周都会来图书馆，也许三次，也许五次，但从未和老人搭话过。

    在“那件事”以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说话。

    “为了朋友啊。”田沧双手一拍，眨着眼睛说道：“很帅不是吗？想要拯救孩子们的那份心，就像是英雄一样。”

    “你不是会为了这么无聊的理由付诸行动的人。”老人断言，否定了田沧给予的理由。

    听到老人刺耳话语的田沧神色一暗，终于收敛起笑容说道：“所以我说老师你根本不了解我啊。”

    “他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可能我是在羡慕吧。”田沧转过身，这次没有回头，高扬起手挥舞着说道：“再见，下次不要再叫错名字了，老师。”

    “再见。”老人沉默着，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中，望着已经关闭的厚重木门喃喃道：“再见，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