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小队的人都怎么样？”秦海峰一转话锋问道。

    “大家都还好吧…”对暴君小队也了解不多的秦子泽眨着眼睛，依照着脑海中的印象道：“项哥大大咧咧的，唐玫姐很漂亮，蒋哥很像你。”

    “像我？”秦海峰吓了一跳。

    “是啊，很像你。”秦子泽说道，一直以来他都有这种感觉，从说话时候的神态到走路时的一些细微动作，蒋峰和秦海峰都很像。

    而且这俩人名字里都有峰，该不会我才是捡来的吧？秦子泽偷偷腹诽，还心虚地瞥了瞥秦海峰。

    秦海峰完全没注意到，有些闹心地一甩手说道：“这家伙在搞什么啊…像我可不是好事儿啊！”

    都不用秦子泽再多说，他也能想象到蒋峰是怎样的心态，突然接过了队长这个重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干脆照猫画虎学着秦海峰在时的做法。

    但是这不行的，秦海峰可以自信的说自己是最了解这些队员的人，从生活习惯到每个人擅长什么，甚至心里那些小九九都掌握的一清二楚，所以他可以下出看似离谱但实则在每个人能力范围内的命令，但是蒋峰做不到。

    秦海峰揉了揉眉心道：“你回去以后可要劝劝他啊，学我有什么好的…”

    秦子泽瞪大眼睛道：“你饶了我吧，让我去劝？”

    秦海峰气得吹胡子瞪眼道：“败家孩子，暴君小队是咱自家产业啊！出了事儿是你的损失啊。”

    秦子泽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而且回去的事儿…”

    秦海峰闭嘴了。

    一直以来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起终要到来的离别，但是秦海峰只是“回去”两个字，就足以让少年在现在就陷入难过。

    “没关系的，做你想做的就好。”秦海峰突然笑着竖起一根手指道：“毕竟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暴君的儿子啊！”

    秦子泽掩盖起难过，一副无奈的模样说道：“是，大名鼎鼎的暴君，A＋级殇者，因为你的关系让我在这据点中可是备受瞩目啊。”

    秦海峰一副乐开花的模样撞了撞秦子泽的肩膀说道：“是吧，你老爹我还是很厉害的嘛，是不是有很多仰慕我的小姑娘想要和你交朋友啊？诶，现在有没有心仪的对象啊？”

    “你当是菜市场挑白菜啊。”秦子泽又叹了口气道：“一个也没有，目前为止据点内和我有关系的女性除了唐姐以外就只有议厅的接待员小姐和我队长了。”

    少年也很惆怅啊，他也不是对异性没有兴趣的僧人，但是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可能要单身一辈子了。

    “不是还有安衫吗？”秦海峰提起那万众瞩目的白塔圣女。

    秦子泽打了个哆嗦说道：“老爸，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梦，你可真敢想啊。”

    秦海峰颇觉无趣道：“那有什么的，你胆子还不够大？都敢和罪人之子交朋友。”

    秦子泽挑眉，反击道：“是吗？可我听说您还和那位罪人是朋友呢。”

    “卧云溪啊…”秦海峰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后愁闷道：“那个闷葫芦不提也罢。”

    “卧云家真的能掌控风啊。”秦子泽咂咂嘴，说出了自己那天在湖上所见的景象。

    秦海峰坐了起来，盘着腿侃侃而谈道：“那个其实和境界无关…卧云家是拥有神明祝福的家族，只要对太刀技艺的理解领悟到一定地步，就会拥有掌控风的力量。”

    “神明祝福？”秦子泽对这个从未听过的名词表示不解。

    “你就理解为种族天赋吧。”秦海峰苦着张脸道：“总有些命好的王八蛋会莫名其妙拥有一些与生俱来的能力，卧云家更是整个家族都有天大的狗屎运，凡是族人都有这种祝福，不过那个小孩十五岁能有这种领悟也算是了不起啊…”

    秦子泽听着秦海峰毫不掩饰对卧云叶的赞许，心中有些失落地说道：“我是不是太弱了。”

    秦海峰半晌没说话，二人脚下的云海不断翻涌，少年几乎觉得呼吸不畅，陷入对自己深深地自责中，直到父亲幽幽开口。

    “我刚进入据点一个月的时候还在打杂呢…你就已经干了这么多事儿了，能不能别刺激我了。”

    秦子泽扭头，才发现父亲一脸幽怨地盯着自己，一副“你小子这要是叫弱，我这五十年就活到狗肚子里去了”的表情。

    “不过你还真是惹上了不少麻烦啊。”秦海峰在云海上躺成一个“大”字，捋着思绪说道：“和卧云家的孩子扯上关系，得罪副议厅长，源芜失控，暴君小队能给你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你偏要惹那百分之一的麻烦，真是…”

    似乎是指责呼之欲出，少年又低下了头，秦海峰看在眼里，突然大笑道：“真是我的种啊！和我年轻时候一样嚣张嘛！干得不错！”

    秦子泽瞬间抬起头，诧异道：“你不骂我吗？”

    秦海峰一下爆了粗口：“我他娘为什么要骂你，你又没有做错事儿，你只是交朋友和救人，就连源芜失控都他妈能找出这么霸道的解决方法，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一样。

    父亲不一样了，秦子泽望着开怀大笑的秦海峰，记忆里的父亲大多时候也是笑着的，但却不像现在这样发自内心的高兴。

    更多时候秦子泽印象里的父亲，总是因为应酬醉醺醺的到家，坐在地上像个小孩一样要求秦子泽给他煮泡面。

    秦子泽这种时候也只好爬起来煮泡面，一边无奈地问刚才在酒局上你没吃饭吗？每当这时候秦海峰就会骄傲又无赖地说已经把吃掉的东西连同一肚子酒全吐出去了！

    其实那都是假的吧，刀口舔血的暴君平日拉不下脸来和儿子亲近，于是就借着假装醉酒的机会耍些性子，看着儿子为了自己忙碌，即使是些小事儿心里也暖得很。

    但那时的幸福是真的，现在的开心也是真的，秦海峰从未如此痛快过，也从未如此落寞。

    儿子长大了啊，又或者其实他早就长大了，只是自己之前给予他的目光太少了。

    秦海峰在心底有些遗憾地想着，真的一切都晚了啊。

    “该走了啊…”云海的边缘渐渐崩塌，这代表着贤者留存在秦海峰残魂上的源芜即将消散，由于主体已亡，即使贤者再次附加源芜也保不住秦海峰的残魂。

    少年抱着双腿，看着那一点点消散的云海，一言不发，只是抓住了父亲的衣襟。

    秦海峰始终收敛着的情绪险些因为秦子泽这细微的举动而全盘爆发，他喉头干涩道：“阿泽，听话，你是大孩子了。”

    少年还是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

    我不想当大孩子，我不想当殇者，我想要爸爸。

    “阿泽。”秦海峰突然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他结实的身躯颤抖着，即使面对无数生死险境、经历过无数生离死别都未曾动摇的暴君，此时正像个普通人一样颤抖着，恐惧着，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重，“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吗？你要平安，快乐的活下去。”

    明明知道作为殇者就不可能平安，但是秦海峰还是说出这句如同祈求一般的话。

    他不希望儿子去为他报仇，能够杀死自己的东西到底有多危险？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秦海峰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放下那足以把人引入地狱的仇恨，平安快乐的活下去，这样就够了。

    “我会活下去的。”秦子泽回抱住父亲，少年恐惧着与父亲的离别，却还是强忍眼泪道：“我一定会活下去，我会变得很强，我一定会给你报仇，我一定要再见到你，不管什么拦在前面，我都会越过去。”

    秦子泽强挤出笑容说道：“不惹事儿但是也不怕事儿，这是你教我的，现在有人夺走了我最珍贵的东西，我当然得抢回来。”

    “因为我可是暴君的儿子啊…”

    少年的神情痛苦，把头靠在父亲的肩上。

    霎时间秦海峰愣住了，他从没想过秦子泽能够说出这种话，这个孩子始终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无论对于什么都是如此，能够得到会开心，但是不会开心多久，得不到也无所谓，根本不会因此而难过。

    秦海峰以前偶尔也会苦中作乐的觉得这孩子这样也挺好的，哪怕一辈子没出息，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就够了，自己也从没指望过他什么。

    他没想到这孩子能说出这种话。

    秦子泽从来都不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正相反他是个极度敏感的人，只是一直以来都选择了对自己来说更加轻松的活法，那就是只在乎很少的东西。

    秦海峰目光灼灼。

    原来不知不觉间，怀里的少年个头已经和自己一样高了，皮肤黑了些，却显得更加富有生机，衣服下也隐藏着有力的肌肉。

    这样啊，原来你真的已经成长为殇者了。

    男人松开少年，面对那寸寸向其崩坏而来的云海，面无惧色，他真的像是一位君王一般，不屑地直面毁灭的到来。

    在云海世界彻底崩塌的时候，男人轻声道。

    “抱歉，阿泽，是我一直忘了你还有选择这种人生的权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