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殇者之名

第四十五章 死里逃生

    在尸与血浸透的落叶里,两位少年终于层层突破,背靠着背,不断转换方向应对着来往的尸猫。

    镰刀的锋刃在源芜的催动下不断挥舞着,风进入到脊骨的柄内,发出如同悲歌般的声调,铁锏狠辣地摧毁着尸猫的身躯,从未有过片刻停歇,这些早已经死去的生物毫无情感和理智,自然也不知道什么是畏惧,踩着同胞的尸体前赴后继的跃起。

    它们早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意义,但仍以这扭曲的姿态存活在这世界上,唯一吸引它们的就是生命,眼中映照着多姿多彩世界的鲜活生命无时无刻不吸引着这些尸猫。

    同胞?那是什么?自己又是什么?都是行尸走肉罢了。

    千邶风感受着自己后背被温热的血液浸透,那不是尸猫的血液,尸猫的血液是没有温度的,他问道:“受伤了?”

    “啊。”少年应对着目接不暇的利爪,艰难的回答道:“小伤,没问题。”

    嚎骨是一柄可怕的巨镰,它足够巨大,有着无可比拟的杀伤范围,切开敌人的身体像是切开一块豆腐那样简单,这把武器自被锻造出来那一刻开始就是为了夺走性命的。

    它不存在任何保护意义,包括对于使用者本身,巨镰在正面难以抵抗,但是会暴露出使用者那毫无任何防范的后背,即使秦子泽已经在足够小心,但是终究还是没能防住每一只尸猫,终有几只越过镰刀在他背后留下了伤痕,血液的流失带来的感觉绝不好受,但秦子泽已经无暇去感受伤痕带来的痛苦。

    一旦放松警惕,就会死。

    就是一个这么简单的道理,逼得少年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他们脚下的落叶早已经在一次次用力的踏下而被掀得荡然无存,秦子泽咬着牙,落叶下的泥土是软烂的,鞋子一踏就陷进去不少,混着些许半烂不烂的深藏在泥里的叶子,他不知道是这土地本就湿润,还是被血给浸透了。

    总是这样,越想专心的时候越做不到专心。少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大脑却早已飘远,他看着那挥舞着的黑色巨镰,透过它看到了瀑布畔潮湿的土地,那被泉水浸透的土里有一瓶酒,半埋在土里,像是等待着有人来取走它喝掉,喝掉半生的杂乱往事,喝掉这辈子那些罗乱烦恼,然后醉倒在地上,醒了以后拍拍身上的脏污,崭新的离开。

    “这是一位锻造师死前留下的作品。”

    “他似乎是想带着自己最满意的杰作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于是抱着它跳崖了。”

    “倒霉的是他手艺太过精湛了,这把镰刀坚硬的可怕,那位锻造师也是个强大的殇者,跳崖的时候还没死,反而是受到冲击的精密金属球化作镰刀,捅穿了他的头颅。”

    在拿镰刀的时候,国王喝着酒为先锋讲述了这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又从先锋口中传到秦子泽耳朵里。

    这把叫嚎骨的镰刀,夺走的第一个生命就是自己的锻造者,真是够不幸的了。

    这样可悲又滑稽的故事竟然发生在这种凶器上,秦子泽身躯一沉,一只尸猫从下面钻了过来,狠狠地咬下他小腿一块肉。

    “还行吗?”千邶风只是这么问。

    “还能行。”秦子泽很快就站了起来,用刀柄锤烂了那只尸猫的头颅。

    那躁动的源芜极大削减了他的痛觉,逼迫他战斗,逼迫他活下去。

    千邶风的情况不比他好上半分,挥舞双锏极为消耗体力,他的衣服被挠的破破烂烂,血液把裂开的衣服黏在身上,让一直以来都整洁干净的千邶风很不爽。

    二人都知道,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情况叫做绝境。

    杀不完的,秦子泽有些无力,千邶风的双锏每一次挥舞都能砸烂好几只尸猫,嚎骨更是夺走大堆血肉,但这些怪物就像是源源不断一样,怎么都杀不完。

    而自己和千邶风从一开始就没有逃走的机会。

    即使队长他们来了也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拿着双锏的殇者突然说道:“还能活多久?”

    没有掩饰,如此直接。

    “按照这个情况,五分钟吧。”秦子泽说道,实际上他觉得自己夸大其词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流了多少血,但是起码现在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我有个办法,能让咱俩活。”

    “那你不早说?”

    “有点疯狂就是了。”千邶风咧嘴一笑,突然转身,在双锏停止挥舞的那一刻数不尽的尸猫就已经扑上他的后背,他提起秦子泽的领子高高一抛,然后用源芜震下那些该死的尸猫,用尽最后的力气起跳。

    镰刀刺进杉木,秦子泽一只手吊着自己的身躯,一只手抓着千邶风,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那一瞬间就被咬死?”

    太危险了,没有任何预兆,如果刚才不是秦子泽眼疾手快抓住千邶风,那家伙就会落进尸猫群被吞噬殆尽。

    秦子泽心道堵上自己性命的极致信任吗?你这人真是偏激,这样的话如果你死了我会很愧疚啊。

    “反正继续待下去也是被咬死。”千邶风呼了口气,他的身躯因为疼痛颤抖着,秦子泽眼看着他的后背已经没有一块好肉,肩胛骨一带被疯狂的尸猫撕咬,连部分骨头都暴露在外,他把双锏插入杉木中然后撑着自己说道:“发射信号枪吧,向着地面。”

    “你真的疯了是吧。”秦子泽一边说着,一边用已经腾出来的左手拿出了信号枪。

    “镁粉和铝粉燃烧时会爆发出几千度的高温。”千邶风看着顺着树干向上爬的尸猫群紧接着说道:“最坏的结果是我们和这群畜牲一起被烧死。”

    “那他妈也比被吃掉好多了。”秦子泽说完,就冲着聚集在树下的尸猫群发射了那发信号弹。

    “闭眼。”千邶风在周身凝聚起源芜保护自己。

    秦子泽当然知道闭眼,当枪口喷射出绚丽的火花,那抹红光带着青烟冲向地面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妙,于是赶紧护住了自己。

    持久不灭的红光接触到地面爆发出巨大的轰鸣,烈火熊熊燃烧,一时间窜起的高度像是要把秦子泽他们先烤焦一样,不过很快高度就降了下去,但是火没有熄灭,火焰卷起一片片热浪灼烧着尸猫,毛发的焦糊味儿让人不悦,但比尸臭味儿强多了,秦子泽望着这拥有惊人威力的信号弹忍不住说道:“你们殇者把这玩意儿叫信号弹?这他妈是喷火枪吧?”

    他们在火焰的最上方,最灼热的高温正全力冲击着他们,如果没有源芜隔离大部分温度的话恐怕这两人会最先变成烤肉。

    千邶风说道:“是咱们殇者。”

    “靠。”秦子泽嘀咕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在这儿吊着?”

    千邶风嘴角抽搐,他的手臂抖的更厉害,他现在身上的伤不及时治疗就会死,何况在这儿吊着估计会变成烟熏腊肉。

    火舌舔舐着树干噼啪作响,千邶风艰难的拔出双锏说道:“往下跳吧,看咱俩能跑多快了。”

    “你真敢逞强啊…”秦子泽叹了口气,嚎骨化作金属球精准的落入口袋,少年身躯下坠,双脚踏在树干上不断卸力,即使如此也摔得七荤八素。

    千邶风艰难地起身,还未彻底死绝的尸猫们发出凄厉的嘶吼朝他们奔来。

    生命,生命,自己失去的,曾经拥有的,如今最渴望的生命,就要逃走了,不允许,决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留下来吧,生命,留下来吧。

    死在这里吧。

    逃不掉了。千邶风想着,自己太疼了,疼到身子迟钝地没法在空中调整好落地姿势,现在小腿已经骨折了。

    然后秦子泽一言不发背起了千邶风,向前奔跑着。

    火势蔓延的速度极快,不断有尸猫袭来,少年的身躯东倒西歪,热风吹到脸上,他感觉眼球几乎都要被高温融化,千邶风尽量冷静地说道:“你这样背着我是逃不掉的。”

    秦子泽的小腿也在不停流血,他被那一口撕咬下血肉,肌肉每次的绷紧都刺激着伤口再次流出鲜血,再这么下去他们都会陪这群尸猫死在这儿。

    “我去你大爷的!”秦子泽放肆地怒骂千邶风,他狼狈的躲着尸猫的进攻,因为烟雾而变得头脑发昏,嗓子眼剧痛无比,却也还是喊着:“你带我入队的,现在你想死?做他妈的春秋大梦吧!”

    千邶风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他随即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秦子泽尽可能的轻松一些。

    “秦子泽!千邶风!”火焰摇曳的远方,有几个人影正奔跑着赶来。

    少年有些热泪盈眶,想要回应,却发现嗓子已经说不出话了。

    队长!你们终于来了!少年多想热烈地大吼回应他们,告诉他们自己和身后这个犟种还活着,却吱吱呀呀的发不出声音。

    “我们在这儿!”千邶风替他呐喊出声。

    手持弯刀的兽人破开火焰,他那刀刻般的肌肉上布满了爪痕和血痕,却轻松如旧,吉拉接过秦子泽和千邶风,扛在肩上,勇猛的踏过火焰。

    少女剑客怒火中烧,手中剑影缭乱,斩杀着尸猫为他们开路。

    姜楠双手颤抖,但又调动全部的源芜吟唱着治疗术式,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对上天的祈求,真诚无比。

    “无上的天之光,请您赐下恩惠…”

    真好啊…感受着治愈的光芒,血肉蠕动着生长,疼痛一点点的消散,秦子泽低声道:“先救他啊,他快死了。”

    “我命硬的很。”千邶风脸色苍白,脸上还混着烟熏出的黑道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放火烧山,这次算是要牢底坐穿了。”秦子泽还要好些,苦笑着望向这片无法控制的火焰,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会负责灭掉的啊!该死的恶徒,你给我好好活下去啊!”姜楠语气低落,再次催动源芜。

    第二次长吟唱,第二次治疗术式。

    对于同样是刚刚结束战斗不久的姜楠来说,精神上的负荷已经很大了,但他的确是在咬着牙拼命的压榨自己的源芜和精神力。

    秦子泽闭上了眼睛,这会儿就连吉拉身上那坚硬的虎毛都让他觉得安心。

    真了不起啊,我们竟然一直真的杀到最后然后活下来了,虽然用了这么疯狂的办法。

    吉拉大步流星,蓝天小队彻底脱离了这片火海。

    其中的血与尸,都在烈火的灼烧下焚烧殆尽,早该化作尘土的尸猫也终于化作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