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饭，几人也就钻进睡袋准备睡觉了，因为不知道那些诡异的尸猫会不会再出现所以王潇潇下令几人轮流守夜，两个小时轮班，千邶风值第一个班，他在篝火旁洒下雄黄，防着有鼠蚁蛇虫侵扰众人的美梦，一个人坐在地上看着篝火，心神随火焰一起摇曳。

    鼾声渐起，队员们都渐渐陷入了梦乡，他坐近了一点，用火焰温暖着身躯，瞥了瞥周围。

    这片森林的夜还真是寂静，除了风声以外什么也听不到。

    千邶风看着自己的手掌，回想起当时在森林里与尸猫战斗的场景，缓缓眯起了眼睛。

    “嘿呀。”不知不觉，有位翻来覆去也没睡着的少年坐到他身边，接过木棍鼓捣着篝火，碳化的木粉化作星火飞溅，他把下面燃烧不充分的木柴都掀了上来，让篝火能够持续的为大家提供温暖。

    “怎么不睡觉？”千邶风侧目看了看秦子泽。

    他正专注地摆弄着篝火，看都不看就说道：“睡不着啊。”

    “休息是很重要的啊。”千邶风如此说道，微微叹了口气。

    “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啊。”秦子泽看着越来越明亮的篝火满意地扔下了木棍，然后看向一脸平静的队友。

    “我看着很不对劲吗？”千邶风反问道。

    秦子泽摆了摆手，他们都把音量控制在不会吵到队友们的范围内，少年思索着，“也不是不对劲…就是太正常了，反而让人觉得不正常。”

    “没什么的。”千邶风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眸中有摇曳的火焰，柴火在燃烧中噼啪作响，火星四射，他说道：“你很勇敢，这让我很意外。”

    这家伙一直以来都给人一点畏畏缩缩的疏离感，所以千邶风没想到他真的能拿起武器战斗，可他不仅拿起了武器，而且勇猛的像个怪物，鲜血四溅时，千邶风的余光瞥见少年的眼里有孤注一掷的光。

    秦子泽从裤兜里掏出烟来借着篝火点燃，干涩辛辣的烟雾被吸进肺里，又吐了出来，青烟随着风的流动改变着方向，他抬起头自顾自地说道：“因为我还不想死。”

    因为我还有要做的事儿，我还有没做到的事，所以我还不能死。

    “那你又为什么举手？”千邶风反问，他说的是先前投票去还是留的事儿，秦子泽举手选择了留下来。

    “谁知道呢。”秦子泽平淡道：“可能我怕我不合群吧，毕竟你们都会举手，不是吗？”

    “你又怎么知道的？”千邶风追问，死死盯着秦子泽。

    是他把这位暴君之子带到队伍里的，他本意只是想捉弄一下王潇潇，他清楚这位暴君之子实力不强，但千邶风现在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他还没有彻底信任秦子泽，心中有些不安。

    少年抽着烟闷声道：“看就知道了，队长一脸不爽，吉拉心里估计也压着团火，至于你呢？能为了让队长他们先去支援吉拉而不在乎自己生命的白痴，会眼睁睁看着姜楠任务失败吗？那家伙明明很想升到E级的。”

    千邶风一下觉得自己身边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暴君之子，反而是个被挖出来后沉闷而苦难的土豆，他说道：“信号枪在你手里，你为什么不发射？”

    “我只是不想死，我也没觉得我们真能活下来啊。”秦子泽语气平淡，耸耸肩说道：“那种怪物我见都没见过，我哪能想到咱俩真能撑下来，说到底还是你的功劳大一些。”

    秦子泽知道以千邶风的水准本可以避免那些尸猫的攻击，他是在发现自己后背的空缺后分心掩护自己才受这么重伤的。

    “…我真是看不透你，该说你敏锐还是心机？”千邶风呢喃道。

    “无所谓。”少年指尖的香烟一明一暗，不过他很快就提起些许笑意道：“不过还是说我敏锐吧，我认识一个挺讨人喜欢的家伙，那家伙才叫心机深沉呢。”

    千邶风不置可否，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那把镰刀很古怪啊，你是怎么突然拿出那么大的武器的？”

    秦子泽叼着烟，烟雾熏得眼睛有些疼痛，他掏出腿包里沉甸甸的金属球朝着千邶风扔了过去，然后说道：“按一下那个按钮，就会变成镰刀了。”

    千邶风脸色一变，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金属球说道：“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谁知道呢。”秦子泽咧了咧嘴道：“暴君小队的东西，我是搞不懂。”

    千邶风想起那位气势惊人的先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说道：“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拒绝加入暴君小队。”

    恐怕整个据点也没几个人能想的明白。

    拥有着九位A级殇者的暴君小队，是站在整个殇者界顶点的战力，这支队伍的实力如海一般不可估测，在这九位全力以赴下，哪怕是拥有千百人的殇者世家也渺小如海沙，他们拥有着颠覆一切的力量。

    何人不惧？无人不惧。

    这些尸猫在暴君小队的任何一个成员看来，恐怕就和肉块无异，哪还用像这样出生入死呢？

    “我父亲实力如何？”秦子泽突然问道。

    千邶风没说出口的话一下咽了回去，他说道：“实力通天。”

    此话没有任何的恭维逢迎。

    罪人、黑爪、战神、暴君。

    这并列的四大豪杰，殇者等级为A+，这并不是简单的意味着他们的实力强于A级殇者，而是蕴藏着更加深刻的意义。

    在这个世界上，唯有他们四人在贤者之下，众生之上。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罪人逝去多年，众人提起他时还是会想到四大豪杰，因为在他逝去的这些年里，都没有一个A+级殇者出现顶替他的地位。

    “这就是原因啊。”秦子泽呢喃道：“我不能加入暴君小队，我不能重走他的路，我得走出自己的路，才能知道他到底是因何而死。”

    去加入暴君小队，在那些前辈的庇护下成长，受到最好的教导，拿到最好的资源，这当然很好，但是殇者不是这样的。

    殇者是一定要在血汗里走过才能变强大的人。

    更何况秦子泽其实并不信任暴君小队，并非说是不相信他们，而是不信任他们真的能够调查出暴君的死因。

    那男人绝不是那种一意孤行自己赴死的英雄，他是心里清楚带上这些人不会有任何用处，才选择孤身赴死。

    所以我得变得比他更强，我得找到更加厉害的同伴。

    秦子泽缓缓叙述着自己的理由。

    千邶风一直听着，直到最后，脸色都有些惨白。

    “你怎么了？”秦子泽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轻声问道。

    “听了这种秘闻和你这么伟大的梦想，我感觉我下一刻就要被灭口了。”千邶风嘴角扯动，皮笑肉不笑。

    秦子泽笑了笑，然后说道：“谢谢你当时带我加入蓝天小队。”

    千邶风身躯一顿，沉默下来，许久后才说道：“秦子泽，你这样让我感觉自己很卑劣啊。”

    明明那少年的言语真挚，笑容诚恳，从其中感受不到半点虚伪、明明自己与他今天刚共赴生死，在那最后关头他冒着死在火里的风险把自己背了起来、明明是自己决定接纳他的。

    可自己竟然到如今还没有打消对他的疑虑。

    你太差劲了，千邶风，你真的太差劲了。他缓缓闭上眼睛，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是有些讨厌自己。

    而千邶风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厌恶自己的人。

    “没关系的。”秦子泽说了和千邶风一模一样的话，后者睁开双眼，看着他把烟头在地上捻灭，然后赞许地说道：“我知道你其实不信任我。”

    千邶风一瞬间指节弯曲，在地面上留下寸寸抓痕。

    “但是我觉得你这样也是对的。”秦子泽接着说道：“换作我是你，也不会信任这样一个人，明明是名动天下的暴君的儿子，拒绝了暴君小队加入了蓝天小队，你知道不理解而已。”

    千邶风没有否认，只是说道：“秦子泽，只有我是这样想的，队长他们都很信任你。”

    秦子泽哑然失笑，随即直视着千邶风。

    “就是因为他们都信任我，你才必须做这个不信任我的人啊。”

    千邶风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完完全全被面前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家伙看穿了。

    他只是在强迫自己，包括在那时想要阻止秦子泽发射信号枪，也是在强迫自己。

    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所以只能是我。

    千邶风是个不太在乎自己命的人，但是真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也有过犹豫。

    甚至抛下秦子泽自己独自逃跑这种念头，他也想过，在秦子泽先受伤的时候，他注意到尸猫的注意力全被秦子泽吸引过去了，那些东西对于鲜血的感知非常敏锐，那一瞬间他真的动了邪念，让秦子泽当作诱饵，自己独自逃跑。

    但是那少年闷声不吭，拼死地向他的方向靠近，明明血流不止却还是说自己没事儿，这一瞬间的邪念一下就被千邶风自己给打消了。

    他做不到放弃这样一个人，即使自己并不信任他，却也依旧做不到。

    秦子泽笑着拍了拍千邶风的肩膀，然后起身朝着自己的睡袋走去，轻声道：“晚安。”

    “…晚安。”千邶风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