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啊，地面修复…还有这些年老殇者受到惊吓的精神损失费。”邋遢保安笑着，带着不羁与狂傲，面对黑爪派来攻克正门的十几位黑袍殇者毫无畏惧，用虎口摩挲着满是青灰胡渣子的下巴，狠狠地甩开漆黑警棍，带着呼啸风声冷冽道：“你们这帮王八蛋都会付吧？”

    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期盼回答，因为战斗已经开始。

    刀光化作的满天白雪被显现着沉重威势的警棍一一挡下，似乎是因为本就破烂不堪的保安服又平添了几分褶皱而感到不满，这位老人的表情冷得像是刚从无间地狱爬出来那样骇人，不断挥舞着警棍，钝器砸在武器上的清声，砸在肉体上的闷响，摧灭骨骼的清脆，成为这场血斗中最优雅的交响乐。

    “真不愧是战狂。”始终目睹着的贤者赞叹道：“要是这家伙当年晋升到A级，恐怕战神也不是他的对手。”

    “您太低估战神了。”副议厅长干笑一声，他也没和战神交过手，但是曾近距离观看过暴君与战神交手。

    嘴上说着切磋切磋的两人，战斗时爆发的威势差点儿把学院五位A级殇者和整个暴君小队全力布下的结界摧毁，身处其中的殇者就连副议厅长都扛不住那战斗时的威压，外溢的罡气割坏了他那件花了不少钱定制的长袍。

    四大豪杰，被评定为A＋级殇者的四人，是贤者之下，众生之上的殇者顶点。

    “哦？是吗？”贤者就像是个在摇椅上享受阳光的悠闲老人，副议厅长恭敬地递上茶杯，贤者只是浅饮一口那放眼整个世界都产量稀少地令人发指的红茶，随即眉眼笑意绽放道：“你凭什么觉得战狂如果走到A级，就一定不如战神呢？”

    副议厅长眼角不断跳动，贤者这话无疑是在说他在不知觉中错过了一位能与暴君比拟的天才，此话若非贤者所说，副议厅长恐怕连理都不会理，可如今他却有些犹豫，

    “开玩笑的。”贤者看着副议厅长满脸的不安，似乎已经觉得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赶紧笑着补充了一句。

    “那孩子…不是那种能狠下心来站到顶端的人。”

    副议厅长沉默不语。

    殇者就是这种的货色，可能上午你还在跟他聊天打屁，下午就收到他的死讯，被某些魔物大卸八块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秦海峰也是如此，失去了爱人以后本就实力增长飞快的他突然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一样晋升，直到成为了四大豪杰。

    江娜。如今想起这个名字心底仍然有块柔软地方会被触动的副议厅长表情不变，只是轻轻抿了抿唇。

    害自己所在小队全员歼灭的罪人，暴君的爱人，如今在据点掀起风浪的秦子泽的母亲。

    也是如今铁石心肠的副议厅长那不成器的大弟子。

    摒弃情感的殇者才能达到顶端。副议厅长一直抱着这种想法，他的想法也一次次被验证，但坚信这种信条的他，也会在想起那个姑娘时感到心痛。

    正门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邋遢保安倚靠着敌人的尸体点燃了一根香烟，喘着粗气嘿嘿一笑。

    而从其它地方涌入据点的黑衣殇者也在不断倒下，冲杀之声不绝于耳，魔法凝聚的声音不断响起，早已在最开始就拉下卷帘门的老板趴在窗户上啧啧道：“真是不把人当人，一下就派出这么多低级殇者送死，黑爪这家伙什么意思啊？”

    精灵的长耳微动，沉默着擦拭桌台。

    “哎呦…”老板扶着酸痛的腰缓缓起身，嘿嘿一笑道：“这家伙的主意打到暴君之子身上了，这下蒋峰那家伙可没法置身事外了。”

    “嗯？”精灵疑惑道：“你说黑爪盯上了暴君之子？”

    “听到点风言风语罢了。”老板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道：“嘛，不过暴君小队应该在那家伙身上留了后手，那家伙也得手不了。”

    似乎所有知晓此事内情的人都不约而同的以为暴君小队在暗处布下了手段来保护秦子泽，就连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黑爪也是如此做想。

    修改蓝天小队的任务，在长命山布下吸引那只魔狮的法阵，都不过是小到不能再小的试探罢了。

    没人想得到暴君小队真敢放任这位成为殇者不过短短一月的少年和一群菜鸟共同出任务而不设下任何保护。

    长命山，岩洞内。

    夜色已深。

    本就湿冷的岩洞，温度再次骤降，洞穴顶部时不时滴下几滴水珠落在脖子上，立刻就能激起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秦子泽的源芜恢复了有六七成，在体内缓慢而稳定的运转着勉强维持体温，即使如此却还是嘴唇有些发白。

    那件衣服在天色刚暗时就已经被秦子泽还给了安衫，少女此时的源芜恢复了大约四五成，但是却没有借此来维持体温。

    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身体的血液优先在保持着内脏的温暖，即使那双柔荑已经被冻到指节发白，少女依旧保持着冷静，自己这段时间几乎没有进食与饮水，身体机能几乎达到极限，源芜的恢复速度趋于停止，必须离开这个寒冷的岩洞。

    魔狮扇动翅膀的声音时不时会从空中传来，它察觉到这两人的气息就在附近，却始终看不到人影，安衫心里清楚这家伙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作为魔物的奇美拉恢复力要比他们两个人类强得多，支援至今未到，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么眼下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离开这个岩洞，杀死那只魔狮，离开这座邪性的山。

    说着轻松，做起来可是难上加难啊…安衫在心底叹息，看向那位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的少年。

    她当然不会指望秦子泽能帮上什么忙，她指望的是那把恐怖的长镰。

    在这几天内和奇美拉面对面交锋多次的安衫清楚地知道那毛皮之下的肌肉有多么厚重强劲，因此才更为震惊，那把镰刀竟然就那么轻易的刺了进去，若非是F级殇者的力量太弱，安衫毫不怀疑秦子泽能用那把镰刀直接斩断奇美拉的后腿。

    自己手中这把弯刀也是上等的利器，却远比不上那把镰刀。

    即使是魔物想要断肢重生也需要数月的时间，如果那只奇美拉如今断掉一条后腿，那么战力就要削减五成不止。

    安衫干脆直接的问道：“你那把镰刀是什么东西？”

    “你说这个？”金属球在少年手中变换成嚎骨，月色透过洞口，照在精致美丽的镰刀上。

    在D级殇者里资产也名列前茅的安衫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她睡醒以后就发现少年怀里的镰刀无影无踪，没想到竟然是化成了这个金属球。

    空间压缩…这么逆天的技术怎么会被用在一把武器上？见多识广的少女一眼就认出这种技术，能够造出这种武器，不止是对锻造师的锻造技艺极高考验，更需要这位锻造师本身是一位强大的殇者，压缩空间这种技术基本是A级殇者们的专利，要求对源芜的控制力到每一寸每一毫。

    A级的锻造师，放眼整个世界也是屈指可数。

    安衫已经不需要再问什么了，能够财大气粗到拿出这种武器的除了暴君小队还能有谁呢？

    “以后别随便当着别人的面让它变形…”安衫深呼吸两下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说道：“继续在这儿耗下去的话，我的身体要撑不住了。”

    秦子泽惊愕的抬头。坦白说就算安衫睡着以后他也没敢去看少女，道德感让少年没法直视此时衣衫破烂的少女，何况这位少女还体贴得把外衣给了自己，如今秦子泽才发现安衫的状态有多糟糕。

    她的呼吸平稳但频繁，嘴唇干裂，白色的枯皮黏在上面，身躯被外衣包裹着，但那毫无血色的脸庞已经说明一切了。

    你是蠢货吗？秦子泽下意识地咬紧牙齿。

    说来他们其实已经见过四次了，但这是秦子泽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去端详少女。

    第一次，即将失控的他被她拯救。

    第二次，慌张之中被她发现，仓皇逃窜。

    第三次，在那贤者的帮助下与副议厅长对峙，自己的友人掌控着全局，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

    这一次，自己更是狼狈到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总是这样不知所措，似乎第一次开始就已经在这个少女面前把面子丢尽。

    就连这次也是，像个木头一样迟钝，没能注意到她的情况。

    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啊…

    “走吧。”少年突兀地起身，拿着嚎骨，直视着少女，无法直率地说出自己的歉意，轻声道：“我们去杀了它，然后离开。”

    “你可能会死的哦。”安衫扶着湿润的岩壁起身，半弓着身子抬眸看着秦子泽说道：“我保护不了你。”

    “没关系。”

    秦子泽深呼吸一口气，魔狮扇动翅膀的声音愈来愈近，被蛇尾贯穿的身体已经愈合，但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但是不一样，心灵里已经没有恐惧了。

    即使死亡也没关系，即使被撕成碎片也无所谓。

    我不会再逃避了。

    迎着月色，少年率先踏出岩洞。

    在她背后的少女抿了抿唇，紧随其后。

    随着天空中震落碎叶的狂吼，弯刀出鞘，白袍握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