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柯传

第二十三章 魑魅魍魉

    程柯毫不犹豫的揭开底牌,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又是红三红九!”“一天之内开了俩注至尊宝!”

    程柯收回手,面不改色地说道:“你输了!”

    阴山宗弟子脸色难看,嘴巴张了又张,最后终于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说道:“按理来说刚才应是我坐庄,你应该按我指定的方法摸牌,谁知道你心急先摸了牌,我看你是个雏儿忍你一手隐下不说,但你毕竟坏了规矩,所以刚才那把权当试玩,我们再来一把,如何?”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立刻发出一阵又一阵嘘声,谴责这种赖皮行为。

    阴山宗弟子不为所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好。”程柯倒是无所谓,“让你一把又如何,再来!”

    闻言,阴山宗弟子迅速码好了牌,伸手就要去摸。

    “慢着。”程柯按住了他的手,说道:“按理来说这把轮到我坐庄,你可不要坏了规矩。”

    “是极,是极。”阴山宗弟子尴尬的收回手。

    “我要你从下往上摸俩张牌。”程柯吩咐道。

    阴山宗弟子摸了牌,扣在手心,手指微微一抹,牌九就随他心意变成了红三红六,他也没有多看,就放到了桌子上。

    他现在为了赢,已经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只要赢了这一把,得了那根羽毛,就算被人所不齿,也足够了。

    “开吧。”程柯大手一挥。

    阴山宗弟子迫不及待的翻开牌九,喊道:“红三,我....你.....嗯?”

    只见骨牌上确实是红三,另一张却变成黑七。

    “这!?”阴山宗弟子脸色大变,这不可能!

    “你又输了。”程柯随手翻开了牌,虽然点数也不大,但也比他的要好得多,“现在我可以带他走了吧。”

    “等等!”阴山宗弟子赶忙拦下了程柯。

    程柯眉头一挑,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输不起?还想赖账?所谓阴山宗就这点气量?”

    “就是!”“就是!”围观的人也跟着起哄。

    阴山宗弟子一张脸憋得通红,诺诺了半天,蹦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够了!”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一个道人越众而出,此人头冠道髻,身穿青色道袍,背后背着一把用布条包裹地严严实实的长剑。

    “师兄!”阴山宗弟子看到来人后立马低下了头,心中既羞愧又害怕。

    来人扫了弟子一眼,对程柯说道:“人你自然可以带走。我阴山宗还没器量狭小到这种程度。”

    “那就好。”程柯冷哼一声正欲离开,却又被他伸手拦了下来。

    “不过,赌桌上哪有赢了一把就走的道理,所以你还不能走。”师兄继续说道:“你怎么也得陪我们再玩俩把,给我们俩兄弟一个翻盘的机会,这才符合江湖道义,诸位弟兄,是不是这个理啊!?”

    “是啊!”“是啊!”围观的人群立马跟着起哄,程柯要是走了,谁来给他们找乐子看呢?

    “哼,道义?”程柯道:“我又何必跟你们讲道义呢?”

    那二人对视一眼,师兄开口道:“你身旁那人,不是来鬼市求药的么?我这里正好有他要的药。”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里面装了一个翡翠色的药草。

    程柯身边的男人浑身上下陡然一振,眼神中流露出无比的渴望。

    “只要你答应跟我们赌,赌注还是那根羽毛,那么无论输赢这药草都归你。”

    说罢他关上盒子,递给了师弟。

    程柯想了想,正所谓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既然帮了,那索性就帮到底,求一个功德圆满,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也并非程柯心大,实在是此事太过简单,顺手之劳罢了,有灵视傍身,任凭阴山宗二人耍弄何种伎俩都无所遁形。

    更何况不知怎么的,牛仔裤竟也能操控骨牌,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回变化。

    程柯自觉稳赢,抽开椅子,信心满满的坐了下来。

    阴山宗二人也跟着坐了下来,

    三缺一,程柯本想拉大舅哥组局,但他只是在人群中远远观望,似乎并不想掺和。

    没办法,程柯只能拉那个男人凑数。

    骨牌在几人掌间滑动,不一会码列整齐,因为人数变多,四人就换了种玩法。

    三十二张骨牌四块一墩,墩八墩,每人按摸牌规则摸八块牌,由庄家开始出牌,玩家每人轮流出牌。

    上手出一块牌下手就必须跟一块牌,上手出一对牌下手就必须跟一对牌,如果上手出的牌下手要不起,下手必须消牌,消的牌必须字向下,不能让对手知道消的什么牌。

    一轮结束后由桌上牌面最大的玩家把桌上的牌全部收到自己面前算得一分。

    一局输赢算作一分,率先得十二分的人,则赢下整局。

    唰,唰,唰,几人分别过牌,一轮过后,程柯皱了皱眉,这轮他的牌比阴山宗的小,让那师兄先得了一分。

    “怎么回事?”程柯在心中问道。

    “不急,陪他们耍耍。”牛仔裤回道。

    不得不说师兄就是比师弟有水平得多,几轮下来程柯什么也没看清,输得那叫个干脆利落,转眼间比分就来到了十一比零。

    男人输得满头大汗,眉毛和胡子都浸湿了,摸牌的手臂不住地颤抖,程柯也是眉头紧皱,说不出的烦躁。

    几人又在搓牌,那弟子忍不住得意道:“怎么样,等会还玩吗?赌什么都行!”

    程柯懒得理他,只在心中问道:“行不行啊?”

    “你放心,我已看穿了一切。”牛仔裤歪嘴一笑。

    牌局还在继续,局势却悄然逆转,接下来的比拼中,程柯如有神助连战连捷,连胜十一把,把比分扳平。

    男人麻木的筛着牌,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阴山宗二人面色不渝,他们怀疑程柯作弊,却始终抓不到把柄。

    程柯一边刷牌,一边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呐,小人得志便猖狂,只晓得大放厥词,却不知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阴山宗二人脸色更加难看,阴沉得简直要凝出水来。

    用过的骨牌堆在一起,四人手里各抓着最后四张牌。

    这是最后一局,也是决定最终胜负的一局。

    阴山宗二人对视一眼,由师兄率先发难,“地牌!”

    “不巧,”程柯掀开底牌,笑道:“天牌!刚好大你们一点。”

    阴山宗弟子没有说话,默默消去手牌。

    此时桌上两边点数相当,双方手里都只剩下了最后一张牌。

    阴山宗师兄胜券在握,打出了底牌,“天牌!”

    男人默默消去了手牌,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

    程柯看了看手里的牌,笑了笑,说道:“这么巧,我也是天牌!这轮我做庄,按规矩是我赢了。”

    阴山宗弟子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指着程柯鼻子骂道:“一副牌里面怎么可能有三张天牌!你他妈的想耍诈?!”

    “我耍诈?”程柯手里真气翻涌,使劲捏了捏骨牌,“这桌子是你的,牌也是你的,要耍诈也是你们耍!真当我看不出你们那点小伎俩?!”

    说话间骨牌被真气烫的滋滋冒响,散发出阵阵黑烟,不一会竟变化成了一绿皮小鬼模样。

    绿皮小鬼被烫得哇哇惨叫,底下桌子似有所感,不安分的颤抖起来。

    “靠着点鬼祟伎俩骗骗人群也就罢了,现在竟敢耍到你爷爷头上了,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你!”被揭穿的阴山宗二人恼羞成怒,正欲发作。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程柯一脚踢翻桌子,将手里半死不活的小鬼扔到了阴山宗弟子脸上,随后一拳打向了师兄。

    这一拳使上了全力,本想先击倒师弟的,但奈何师兄离得更近,只好找硬柿子捏。

    程柯又是暴起,又是偷袭,可谓占尽了便宜,但那师兄也决非等闲之辈,反应神速,抽剑挡住了这一击。

    拳头打在了剑身之上,好似打在了仙人掌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扎的生疼。

    “哎呦!”程柯惨叫一声,暴退数步。

    “你找死!”师兄握住剑柄正欲追击,却忽的刮起一阵大风,被飞沙迷住了眼。

    再睁眼时已经有一个人挡在了程柯面前。

    这人同样黑纱遮面看不清样貌,但手中长剑皓如秋水,气势渊博,深不可测。

    高手!阴山宗师兄谨慎的收敛气息,缓缓抽出手中长剑,剑身之上隐隐有眼睛要睁开。

    “老子宰了你!”

    另一边,那师弟大叫一声,气急败坏的抓下脸上小鬼,俩手一指,那桌子上盖着的红布立刻翻转过来,显露出底下一张扭曲的人脸来。

    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一张流着泪的女人的脸。

    “人皮人骨做的法器,你们用着不觉得恶心么?”大舅哥冷冷开口道。

    他之所以不愿掺和,就是因为远远认出了这些东西。

    这套法器由怀孕的女人和她肚中的胎儿做成,要在孕妇还活着的时候开膛破肚,扒皮抽骨,可谓恶毒至极!

    “你又是谁!敢来掺和阴山宗的事!?”师弟掐手念诀,那些骨牌小鬼聚在一起,变成了个大头怪婴,人皮做的肚兜披在它身上,扭曲的人脸竟露出一丝慈爱与满足。

    “阴山宗?就是那个总坛都被朝廷剿灭,四处逃窜的过街老鼠?”大舅哥持剑的手微微一撇,剑气纵横,刹那间把怪婴搅得粉碎。

    阴山宗师兄趁此机会,低喝一声,长剑撕碎裹布,带着无边煞气直扑大舅哥而去。

    这长剑说是剑更像是活物,剑身惨白无比,参差不齐像是用人的脊骨做成,一连串大小不一的眼球从剑柄一直延伸到剑尖。

    这也是一把威力无穷的恶毒法器。

    可大舅哥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长剑挥舞,轻松写意的将攻势一一消解。

    那被搅碎的怪婴又在一旁重新汇聚,口中发出难听的哭声,夹杂着时不时穿出的桀桀怪笑,扰的人意乱神烦,满心邪念。

    这件法器的邪恶程度,已经触犯了程柯的底线,他本以为世上的恶人也就如此了,但他还是低估了人心的狠毒。

    调息完毕,体内真气翻涌正欲出手,忽听得人群中有人惊呼道:“快跑!执法者来啦!”

    “嗯?”程柯一愣,那阴山宗师兄脸色一变,高喊道:“快走!”

    俩人立刻收了法器,想要逃跑,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漆黑的空中,忽的亮起了一盏大灯,再看的在仔细些,才发觉那不是什么灯笼,而是一只独眼!

    这只眼睛看向了阴山宗师兄,一双大手就从天而降抓向了他。

    眼看避无可避,师兄毫不犹豫的一掌打向了师弟,将他推给了大手。

    “师兄!”师弟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被巨手牢牢抓住。

    他的师兄此刻掏出了一张符箓正在念咒,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只能绝望地像只小鸡似的被捏上了天。

    天空之中,巨眼贪婪地盯着他,俩根手指微微一捻,他的脑袋就跟身体分了家,奇特的是离了体的人头,竟还能发出阵阵杀猪般的惨叫。

    巨手抖了抖师弟的身子,丁零当啷地掉下不少零碎,随后张开血盆大嘴,一口吞了个干净。

    此时地面之上,阴山宗师兄的咒语念到了尾声,眼看着符箓就要发动,程柯瞅准时机,悍然爆发,猛地扑向了他。

    “想走?给我留下吧!”

    师兄咒语不停,赶忙旋转身子,差点让程柯扑了个空。

    还好程柯够机敏,双手死死抓住了剑身,这剑上无数的倒钩利齿,深深地扎进了程柯的手掌,扎得他鲜血淋漓,痛呼不已。

    同时剑上的黑气顺着伤口侵入程柯体内,却被不知名的力量挡住,无法寸进。

    程柯咬着牙忍着剧痛就是不肯松手,生怕这一放,就让他跑了。

    眼看着巨眼又重新瞄了回来,阴山宗师兄愤恨的看了程柯一眼,狠下心松开宝剑。

    “哎!”骤然失去对抗,程柯险些摔个跟头,那师兄终于摆脱纠缠,在符箓帮助之下整个人化作黑烟冲天而起。

    啧,给他跑了!程柯抓着剑,不甘心的啐了一口,却没发现巨手就在头顶。

    阴影覆盖下,程柯抬头,连掌心的掌纹都看的一清二楚。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之间,一道凌冽的剑光飞来,将伸来的巨手打偏。

    “离他远点,再敢伸手,我就把你的爪子剁下来!”

    大舅哥单手持剑,九道剑光环绕在侧,一步一步向前逼近。

    执法者吃痛,心生怒意,一只独眼逐渐变得血红,高悬于天,恍如血月。

    它低头扫过地面,陡然间发现程柯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影。

    这人影双手插兜,一双金色的竖瞳,正冷冷的盯着它。

    它浑身一颤,害怕地低下头,慌忙往黑暗中躲去,不敢再现身了。

    大舅哥还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得意地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他走到程柯身边,拍了拍程柯的肩膀,说道:“我们走吧。”

    程柯摇摇头,“我还有些事要做。”

    说完走到那个男人面前,递给他一个翠绿色的盒子,示意他打开。

    男人一脸不敢置信的接过盒子。

    “公子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男人感激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愣,盒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公子?”还没来得及反应,程柯的巴掌就呼到了脸上。

    这一掌用了点力,打得他牙齿松动,半张脸又红又肿。

    “你...?”又不等他发作,程柯摊开手,将药草丢给了他,这才开口道:“有时候世上事,就跟那盒子一样,你以为里面装着的是能救你命的东西,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以为是在耍你的,其实是在救你。”程柯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男人捂着脸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程柯站起身拍拍手,扬了扬手里的灰:“你一大好男儿本不该如此天真,这番道理还要我一黄口小儿来教,岂不愧哉?”

    在转身离去之前,程柯丢下最后一句话:“莫想着赌了,少些贪嗔痴念,多想想妻子儿女,离开这吃人的地方,不要再来了。”

    男人缓缓站直身子,看着程柯远去的背影,表情复杂,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世上何处不是吃人的地呢。”

    他摸着脸上的巴掌印,眼神慢慢变得坚毅,“公子的恩情,在下记住了,若有机会,必有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