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的马甲又掉了!

第4章 安归丹青楼

    翌日巳时,马车行至安归县。晨曦高照,南方冬天的风在清晨犹为刺骨,但县里仍是车水马龙,日光打在身上,街边支起了早摊,笼屉上冒着薄烟,带着肉馅味飘入鼻息。

    何知许道:“主子,左边三人,正后方四人。”

    乐有初皱了皱眉。这是走一伙又来一伙?她将车帘掀出一条细缝,微不可察地巡视一圈,道:“绕开。”

    “是。”何知许将鞭子一扬,“啪”一声砸在马侧,马身弓了起来,前蹄激灵地向上一跃,微颤的鼻孔发出闷地一声响,随即如同箭般向前横冲直撞。

    街边驮着背篓的中年人急着往旁边闪躲,另一手还要扶稳孩提,一车菜摊子来不及撤,被马车撞得直接侧翻,公鸡趁乱在刽子手的刀下飞走,手脚不干净的人趁机与人相撞偷几两碎银……整条街弹指间已是鱼龙混杂,兵荒马乱。

    马车转眼拐入一条堆满破烂杂碎的野径,正前方被一堵石墙挡住了光,后方是来势汹汹的黑衣人。何知许跃上屋檐,乐有初紧随其后,侧首又将细针挥向马颈,黑马瞬时受惊,转向小溪方向狂奔。

    “交给宋嵇善后。”乐有初收扇,敛了敛眉:“往东走,丹青楼。”

    “是。”

    丹青楼乃安归县的烟柳地,纨绔之温柔乡,白日也歌舞升平,门外打着花灯笼,平民来往皆仰头注目,无奈囊中羞涩,入门买不来一坛酒,喟叹间挥袖离去。

    乐有初方才特意去换了男装的扮相,避免惹人眼球。她身约七尺,立于女子中已是翘楚,此刻的男士白衫穿在身上,又将眉目以黛描得更加英锐,便连走姿举止都有着青年的影子。看上去只觉清隽,不见媚态,怕是熟识之人乍一看也难以辨别。

    约莫过了半柱香来到此地,甫一踏入门内便有软香温玉招手,“二位,是来饮茶酒听曲子的吧?”

    她莞尔一笑,咳了一声,端着低沉的男声道:“姑娘误会了,我们到此是寻一位姓聂的公子。”

    领路的姑娘被这一笑勾得脸颊微红,连忙低头掩饰,道:“敢问公子,尊姓?”

    “敝姓乐。”

    “那后面这位想必是何公子了?”姑娘欣然一笑,道:“二位公子,还请同我来。”

    乐有初颔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便跟随着绕过前厅,来到二楼一间阁室前,领路的姑娘轻轻叩门,唤了一声:“聂掌柜。”

    “谁啊?”

    “聂掌柜,您等的二位公子来了。”

    “……啊?”门内的动静窸窸窣窣,里面的人应该刚醒,他道:“我马上起来。春香姑娘,先去忙吧。”

    门很快被打开,走出来的男人头发还未束起,被撩到了颈后,身上还穿着窄袖单色缎中衣,领口半敞到胸口,手上正套着常服外裳。

    他脸上皮肤比闺阁女子还要嫩白,显然是时常保养的,此刻挠着头,费劲地抬起半只眼,瞳仁灵动,语气里满满地欣喜:“时安兄!”

    言落,他双臂一展便要过去抱何知许,不料却被对方狠狠推开,无情道:“明昭,我方才到此尚未更衣梳洗,满是风尘,脏。”

    “……哦。”男人撇嘴,转向乐有初,完全不好奇她的男装扮相,只一脸嫌弃道:“来这么早?你怎不太阳方升起就来呢?还把时安兄一块儿捉来当苦力使,一看他昨夜就没合过眼。”

    何知许:“……不是,我们——”

    男人打断他,摆摆手:“行了行了,先进来。”

    乐有初进门就坐上主座,掸去衣尘,毫不见客气地直唤其名:“聂九歌,来杯茶。”

    “嘿,姓乐的,你倒是还使唤起我来了。”聂九歌一边翻白眼,一边倒茶水,翘着兰花指阴阳怪调:“公主殿下几年不见,这架子端得倒是越来越高了啊。”

    仨人算是至交,何知许在幼时便与乐有初相识了,那时的他无兄无长只能乞讨为生,乐有初见他生得俊朗,经过便随手丢了个馒头,他便就此成了乐有初的亲信。

    而聂九歌自幼混于洛阳,打小就有生意头脑,平生最爱唱戏。那会乐有初不过六七岁,对于女德之说嗤之以鼻毫不在意,任由万民在身后纸笔喉舌,风风雨雨,她一得空就拉着何知许这个贴身侍卫到青楼里头看聂九歌唱戏。

    满打满算起来,也有十几年的交情了,三人间互唤表字,何知许年长又是个话少的,但聂九歌却是个话痨,一见老友话匣子立马就打开了,这会坐一块少不了打诨插科。乐有初捧茶的动作一顿,扑哧笑了。

    聂九歌扬了扬眉,倾身俯耳,幸灾乐祸地低笑道:“诶,对了,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那金殿给人烧了,姓楚的太监背后不会是你吧?”

    乐有初将折扇一抵推开他的脸,学着他的口吻笑道:“几年不见,你这倒是越来越八卦了?”

    “看来还真有点关系。”聂九歌挑眉一笑,调侃道:“原来是和王爷攀上亲了。”

    乐有初笑笑,放下茶杯,不置可否。

    见她无意多谈,聂九歌心领神会,转了个话头,打量起她身上衣饰来,嫌弃地皱起眉:“啧,你又穿一身白?”

    “哦?看不惯?”乐有初笑道,“不如豪气点给小女子送几身衣裳呗?”

    “你这远道而来,就为了坑我几件衣裳?”聂九歌抢过她的扇子在手里把玩,“说吧,这是什么事劳您公主大驾寒舍?”

    乐有初止不住笑,拿指节敲他头,“还贫?”

    这一下没用劲敲,聂九歌的反应装得却得被石头砸了,就差滚地上哀嚎了,“这么多年了,你这以大欺小的性子就不能改改!”

    “可别,您老,可还年长我两岁。”乐有初勾唇:“这顶多叫恃强凌弱。”

    “呸!”聂九歌翻个白眼,抿了口茶,“母老虎。”

    乐有初拿过折扇,打他头:“生意还接不接?”

    “我说呢,原来是给我搭生意来了。”聂九歌拱手虚地一拜,笑道:“大爷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