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诺蹲在灶台边，用内力加强火力在烤羊腿。

    女鬼站在灶台的另一边，低着头脑袋面向火上的羊腿，托自己鬼怪之身的福，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林书雁蹲在李诺旁边，紧紧地贴着李诺，稍微习惯女鬼存在的她不再颤抖，只是双眼死死盯住女鬼，丝毫不敢放松，就怕女鬼随时暴起伤人。

    李诺见她依旧紧张，于是开口劝道：“你也不必过于紧张，她盯着羊肉面和烤羊腿半天了，中间也试过伸手去拿，却都没碰到，证明这个鬼还在比较初级的阶段。”

    林书雁好奇地问：“依你的意思，这个世界对于鬼魂甚至有了系统性的总结么？”

    李诺看了女鬼一眼，见她还在专心致志的盯着羊腿，对两个人类的对话没什么兴趣，便开口为林书雁解释道：“一般人死后，灵魂也会直接随着肉体的死亡而消散，重新归于大地之间，但总有一些灵魂坚韧的奇人，在死后并不会第一时间消散，反而会脱离肉身的束缚，滞留一段时间，这种滞留的灵魂就被称之为鬼。”

    林书雁又问道：“那这位姑娘是如何被划分到初级阶段的呢？”

    李诺把羊腿翻了个面，引得对面的女鬼把自己的头跟着转了一圈，吓得林书雁贴的更紧了，随后继续说道：“最初级的鬼怪可能只是一个人的记忆碎片，在某个特定的场景或物品边上会循环不断地出现，没有自我意识，对外界的变化也没什么反应，比起鬼更像是蜃楼。”

    “而下一级的鬼怪就像是这位姑娘一样，拥有自我的意识，甚至能对外界做出反应，但也就到此为止了，连生前的记忆和外貌都无法保持，只是对某个物品或场所十分执着，用一个词总结就是地缚灵，很可能在满足愿望后逐渐消散。比如这位姑娘就应该对食物特别执着。”

    “再下一等级的鬼与常人无异，不过大多都只能在晚上活动，他们隐隐有着生前的记忆，因此在成为鬼后多数选择报复生前的仇人，鬼怪伤人的传说大多数都是源自于这样延续的生前恩怨。传闻中的酆都鬼城里生活着的都是这一等级的鬼，那里是整个神州大陆白天最短的地方。”

    “最后一个等级的鬼怪已经不能称之为鬼怪了，说是鬼修比较贴切。十几年前第一次出现的几个鬼修都跟在血魔身边，帮助血魔兴风作浪，以至于让很多人对于鬼修有了一些偏见，直到酆都中派出了几位高手清理门户后，鬼修的风评才稍稍挽回一些。”

    林书雁奇怪地问道：“这么详细的介绍，你有是哪里看来的呢?”

    “从当下最热门的书《山海志异》上看来的。”李诺回答道。“由海明州最大的修仙门派三才宫宫主编写，志在普通人间树立修仙者良好的形象，所以写的特别详细。”

    林书雁听了这关于鬼怪的介绍深感大开眼界，同时转念一想，自己也算是步上修仙之路的大能了，区区妖魔鬼怪迟早都要见到的，倒也不必如此害怕了，不然将来怎么闯荡江湖？俗话说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自己如果修炼到破碎虚空，区区小鬼不是弹指可灭？换各种妖魔鬼怪害怕自己才是对的。

    想到这里，林书雁已经没有什么恐惧，反倒对疑似饿死鬼的女鬼姑娘产生了一丝同情，对着李诺道：“饿死鬼一定生前都过得很穷都很可怜吧，我们还是多烤几根羊腿吧。”

    谁知听了这话，沉默已久的女鬼再次开口道：“虽然我很想要烤羊腿，但，但是把我叫做饿死鬼也太过分了。”说话间已经基本没有卡顿与常人无异，李诺怀疑是烤羊腿的功劳。

    林书雁鼓起勇气问道：“那你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么？”说完捂住自己的胸口，安抚自己乱跳的心脏，感觉这样和女鬼对话真是既新鲜又刺激，像是在看VR恐怖片。

    女鬼缓缓地把头转回羊腿，接着回答道：“我确实没有生前的记忆，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要到何处而去。自从有了意识后就在这个大房子里四处游荡，有些人能够看见我的一些影子，但他们都没办法和我交流，渐渐地，很少有人还敢在晚上出现了。”

    林书雁听到这里，对女鬼的恐惧倒是化为了一些怜悯，温和地道：“唉，你也是可怜的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交流，应该是很孤独寂寞的吧。”

    女鬼语气平淡，依旧是那种破锣嗓音，但隐隐的能听出是个女性的声音了：“孤独寂寞是什么意思呢？”

    李诺见林书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对女鬼说：“可能是独处时在某一刻完全找不到存在的意义，躺在那里呼吸困难；也可能是在漫漫长路上无人倾诉，只能数路过的飞鸟来排遣烦躁，唉，总之我能力有限，完全无法形容出这种感觉。”

    女鬼耐心的听他说完，眼神依旧没有离开烤羊腿，继续用毫无起伏的破锣音道：“那我可能是孤独的吧，但我总觉得有比孤独更可怕的东西快要抓住我了。我已经不知道在这里游荡了多久了，每次想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总会有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我，可能这就是你说的地缚灵吧。”

    “虽然完全没有生前的记忆，但我心中的愿望早已经多得数不清了。说起来，我想尝一尝羊腿是什么味道；想要看一看传说中的白雪；想要去看看大海是什么样；想要去气喘吁吁地爬上高山，对着脚下大喊不过如此。”

    “可惜除了烤羊腿，其他的都没什么机会了。”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也听不出这破锣嗓音的音调变化，但李诺分明感到了其中的悲伤与无奈，于是安慰道：“总会好起来的，我看过的话本里，女鬼总会被男主角救走的。”

    林书雁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诺，强忍住没有说话。

    女鬼又淡淡的开口：“或许吧，但我已经能感觉到，这漫无目的的游荡即将结束，我已经到了消失的边缘，好想多存在一些时间啊，可惜没有机会了。”

    三人没有再开口说话，默默地等到羊腿烤熟。

    李诺把它递在女鬼面前，后者盯着羊腿看了片刻，试探着用手抓向羊腿，可惜终究无法触碰，从上面穿了过去。

    “果然还是不行呢。”女鬼的破锣嗓音在李诺听来已经顺耳许多，没有初次听见时的难受了，他甚至已经开始享受这沙哑的折磨。

    “对不起打扰你们用餐了，不要浪费食物哦。”说完，她的轮廓便如轻烟般消散，只留下李诺手上的羊腿和桌子上两碗已经泡成坨的羊肉面了。

    林书雁忍不住问道：“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李诺回答道：“她的执念很简单，就是活下去罢了，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说完，两人兴致缺缺地把所有食物草草吃完，一起回房休息，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