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着薛坏，不说话。

    薛坏解释：“我师父和我说过，华山武学本来失传了，是风祖师当年遇到了一位高人，这位高人传给了风祖师几套功法，华山这才又有了传承。”

    见老人点头，薛坏就说：“当初我师父说的有些笼统，我也就只听了个囫囵，老爷子，你现在给我好好讲一讲吧。”

    老人再是点头，就和他讲说后面的事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老者一向独居惯了，况且他想到自己年岁已高，说不得哪一天，便就死去。那弟子却还年青，老者不愿让其陪他终老山林，又见他性子仁善敦厚，怕他出去之后，会再被人欺负，于是用心传了几门武艺后，就悄然离去。

    那弟子苦寻数日，终是再没能见着老者，只好黯然离开，出山去闯荡江湖。不久之后，他遇着了一重伤之人，被人追杀，他自有侠义心肠，于是出手相救。

    那被救之人醒来后，一见着他，十分激动，喊他“舒师弟”。

    他却不认得，心中疑惑好奇，就作一番问答，他才知道，被救这人，姓施，是他的师兄，又从这位施师兄口中，得知自己是谁，前尘往事也都想起，因念着老者的恩情，便仍以风为姓。

    那位施师兄，终因伤势过重，没过多久，便不治而亡。他将师兄安葬之后，独自杀回了华山，将占山的贼人杀个干净，报了仇恨，然后下山去，四下寻找另外两位师兄。

    三年后，他带着两个少年，回转华山，重建山门，此后便在山上悉心教导弟子。只可惜，他早年积伤太多，勉强等到两个弟子长大，便撒手而去。

    薛坏听了，一脸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老人，说：“那两位弟子，便是我华山派的高师祖和施师祖吧。”

    老人看他一眼，点了点头，接着往下说。

    这江湖上的风浪，从来都没有真正平静过。华山派开派祖师一过世，仇人宵小们闻讯而动，当年的情况再一次上演。

    高、施两位弟子武艺未成，只能护着徒弟们且战且退，到了后山，正无路可退之际，忽听一声长叹，然后一人出现在眼前。

    众人一看，却是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家。老人家身材瘦长，头戴书生巾，穿一袭青袍，脸上蒙着一块青布，看不出相貌，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晶润有神光。

    只听那老人家说道：“华山派几经大难，如今竟没落至此，只区区一些个江湖宵小，就能将你们欺负到这般田地！”

    “是啊。”

    薛坏听了老人复述的话，就点点头，道：“一而再地被人打上山来，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老人不知该说什么，就只好接着说后面的事。

    那蒙面老人的话，众人听在耳中，虽然轻缓，却也有凛然之意。一干仇家宵小欺他年迈，叫嚣着涌杀过去。

    那青衣老人好生了得，真就是神人一样，他随意从身边树上折了一根枯树枝，随手挥动，只是刺、抹、撩等简单招式，闲庭信步一般，便将一众宵小击倒在地。他又随手一扔，那根树枝如利剑一般，整个没入山岩之中，只留了个拇指大小的洞。

    华山众人震惊不已，宵小们更是惊惧万分，跪地求饶性命。

    青衣老人看向宵小，虽满眼厌恶之色，却不愿痛下杀手，当即清喝道：“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杀你们，还不快滚！”

    宵小们听了，如蒙大赦，顿时扑天抢地逃离而去。

    高、施两位弟子领着徒弟们上前，拜谢救命大恩。

    青衣老人见众人样子凄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不禁叹道：“我曾立誓，今生再不见华山之人，却因一丝香火情，数次违背誓言，你们又是故人之后，我不得不出手。你们不用拜我，也不必说感谢的话，我也不爱听。”

    听了他的话，高、施两位弟子就猜出青衣老人的身份，便是师父至死都想见的那位。两人激动之下，又想到有盗贼环伺，本门传承将绝，华山就此一蹶不振，心中好生悲苦，便就苦苦哀求。

    青衣老人沉默许久，方才叹道：“我这一身所学，皆由华山而来。也罢，我因华山武学而受益一生，如今我大限将至，便还恩情与华山。你们留在这里，学多学少，看你们造化吧。”

    青衣老人做了决定，也不废话，当时就口述功法，演练华山武学。

    两位弟子不敢怠慢，当即商量好了分工，高姓弟子牢记内功心法，施姓弟子细看剑法招式。

    三天时间，青衣老人十分尽心力，将十几门功法详作叙述。高、施两位弟子和他们的徒弟们，都不敢稍有疏忽，拼命记着。

    而一众徒弟里，年纪最幼的那位云姓小徒弟，十分的聪慧，三天所教，尽都记下来。

    说到此处，老人看向薛坏，对他说：“这位云姓小徒弟，论辈分，你这个小子要叫他一声‘太师叔’。”

    薛坏点点头，道：“您接着往下说。”

    老人便往下说。

    那云姓小徒弟天资非凡，青衣老人见了，忍不住和他说道：“你这孩子，有股子聪慧劲。这样的资质，我只在一个小子身上见过。”

    顿了一顿，他又有些惋惜道：“只可惜，我现在大限已至，教不得你啦。”

    那云姓小徒弟看着老人，心生亲近之情。

    青衣老人笑了笑，说：“看到你，我就想起那个小子。他当年遭遇颇多，也早早的退隐江湖了，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那云姓小徒弟便安慰他说：“您老人家要是愿意的话，小子我陪您去外面走一走，兴许还能遇见他呢。”

    青衣老人看着那小徒弟，许久之后，方才叹道：“唉，算了。人来人往，江湖还是那个江湖，缘起缘灭，到最后不过是黄土一抷。遇见不遇见，也没什么啦！”

    见老人心情有些萧索，那云姓小徒弟正想再说些宽心的话，却见老人望着远方，他随着目光看过去，就见红日当空，霞光灿烂。

    青衣老人忽然仰头大笑，口中道：“好一座华山，好一个江湖，好一场大梦！”

    那云姓小徒弟心知不好，喊了一声：“老前辈！”

    老人家回头看他一眼，笑道：“今日天气真好，小子，我走啦。”

    说完，闭目，溘然而逝，身子却如苍松一般，挺拔不倒。

    薛坏听了，便感叹：“那位老人家，真是一位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