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四百余年

第叁部:妖孽宫廷 第26章 易储

    易储的意思是,更换储君(太子)。

    汉元帝刘奭,生于元平元年,汉宣帝刘询的长子,母亲是恭哀皇后许平君。

    刘奭出生后数月,其父刘询即位,是为汉宣帝。地节三年,八岁的刘奭被宣帝立为太子。

    史书上说汉元帝刘奭“柔仁好儒”,当他还是皇太子时,眼看着父皇重用法家人物,动不动就用刑罚惩治下属,大臣杨恽、盖宽饶等仅仅因为“刺讥辞语”就被杀害,很不以为然。

    一天,乘着陪父亲用餐时,委婉地说:“陛下使用刑罚略有点过分了,应该多多重用儒生。”

    汉宣帝刘询顿时变了脸色,厉声说:“汉朝自有汉朝的制度,本来就是‘王道’‘霸道’兼而用之,怎能像周代那样单纯地使用所谓的‘德政’呢?

    更何况那班俗儒不能洞察世事变化,最喜好厚古薄今,连‘名’与‘实’之间的区别都分不清,怎能交给他们以治理国家的重任!”

    说完了这番话,汉宣帝又长叹一声道:“乱我家者,太子也!”

    鉴于对已故许皇后的感恩与报答,他最终没有更换太子,这是刘奭的一大幸运。

    宣帝临终前,已为元帝安排“三驾马车”辅政,以乐陵侯史高领衔,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为副。

    元帝的信任与支持,让萧望之等儒臣看到改弦更张推行仁政的希望,但这只是昙花一现。

    元帝对两位师傅特别信任,儒臣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致使被冷落的史高心理失衡,与萧望之产生嫌隙,权力斗争的阴影随即笼罩着朝廷。

    史高与宦官里外呼应,反对萧望之的改革主张。

    萧望之忧虑外戚放纵、宦官擅权,于是向元帝建议:中书是国家政事之本,应由贤明公正之士掌管,武帝优游饮宴于后庭,任用宦官掌管中书,不合乎国家旧制,且违反“古不近刑人之义”,必须予以纠正。

    元帝初即位,由于性情柔弱缺乏主见,不敢做出调整,议论久而不决。

    萧望之提出此动议,却招致宦官中书令弘恭、仆射石显等人嫉恨,于是他们与史、许两姓外戚联手,共同对付萧望之,只用两个回合,就将萧望之逼死。

    萧望之饮鸩自杀,元帝非常震惊,为之痛哭流涕,责怪弘恭、石显等人害死自己的贤傅。

    但他却没有惩治逼死师傅的幕后推手,只是口头责问弘恭、石显等人,使其“免冠谢”而已,事后对他们宠信如故。

    从萧望之死,能看出元帝政治上短视与低能,空怀匡正理想,而缺乏战略眼光与政治谋略。

    毫无疑问,元帝若要推行新政有所作为,必须将儒臣作为主要依靠力量。

    元帝放纵宦官逼死萧望之,放逐其他儒臣,无异于自废武功,自断臂膀。

    汉元帝刘奭是宣帝刘询的长子,母亲许皇后。刘奭在宣帝为平民时生于民间,两岁时宣帝即位,九岁时被立为太子。

    长大以后,柔仁好儒,见宣帝治国重用刑法,曾对他说:“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

    宣帝听后,怒形于色,认为汉朝本有制度,历来杂用霸王二道,刘奭偏好纯儒,将会败坏汉室,从而发现太子是一个性格懦弱,不善用人的低能继承人。

    他担忧刘奭不能继承重任,有意更换太子,但又不愿背弃自己已故的患难之妻、刘奭的生母许皇后,所以一面叹息“乱我家者必太子也”,一面还是把帝位传给了刘奭。

    宣帝黄龙元年,宣帝逝世,27岁的元帝刘奭即位。

    不出宣帝所料,刘奭果然是一个柔弱君主,在他统治时期,西汉王朝开始走下坡路。

    宣帝临终之前,托付三名大臣辅佐朝政,一位是外戚史高,两位是元帝的师傅肖望之和周堪。

    肖望之是东海兰陵(今山东枣庄东南)人,宣帝时任太子太傅,教授太子刘奭《论语》和《礼仪》,与同时教授《尚书》的少傅周堪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

    宣帝在病中拜肖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勳,拜周堪为光禄大夫,授诏辅政,兼领尚书事。

    肖、周二人本为师傅,又受先帝遗诏辅政,所以元帝即位之初,接连数次宴见肖、周,研究国事,讨论朝政。

    当时,肖推荐了博学多才的大儒刘向和忠正耿直的金敞,元帝均付以重任,并加官给事中,即特赐随便出入禁中、参与机密之权。元帝对师傅极为尊重和信任。

    元帝还大力擢用儒生。他即位不久,听说琅玡(今山东诸城)人王吉和贡禹是关东明经洁行的儒学大师,就特派使者召来京师做官,王吉病死在赴京途中,贡禹入京拜为谏大夫,随后又升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为了发展儒学,重用儒生,元帝曾一度指令京师太学的博士弟子取消定员限制,凡能通一经的民间儒生均免除兵役、徭役。

    后因用度不足,博士弟子定员千人,即使这样也比宣帝末年的名额增长了5倍。

    元帝在位期间重用的大臣,多为汉代知名的经学大师,师傅肖望之以《齐诗》著称,周堪以《尚书》闻名;御史大夫贡禹精明《公羊春秋》,薛广德曾以《鲁诗》教授;丞相韦玄成秉承家学,兼通数经,匡衡则是当时众所公认的《诗》学泰斗。

    在元帝起用的儒生中,有不少性格耿正,敢于直谏的人。其中贡禹和薛广德较为突出。

    元帝尊师重儒的同时,也宠奸任佞,一批奸佞小人麇集于朝廷要枢,石显是其中最主要的一个,他依靠元帝宠信,以中书令官职专权十几年,一直到成帝即位。

    石显,济南人,出身于世代书香的大地主家庭,少年犯法受宫刑,入宫为宦官,宣帝末年任中书仆射(朝廷副秘书长),与中书令(朝廷秘书长)弘恭结为党友。

    元帝即位时,石显已经是一个饱览宦海沉浮和官场事故的钻营利禄的老手。

    他嘴唇灵巧,头脑狡黠,内心歹毒,不但精通朝务,左右逢源,而且能用心计和语言探测出皇帝尚未明讲或难于言传的内心含意。

    凭着这套本领,很快就赢得了元帝的欢心和宠信。

    随着宠信加深,中书的权力日益增大,他们以久典枢机、熟悉朝务为优势,常常非议、抵制甚至推翻领尚书事的肖望之、周堪的意见,引起肖、周正直派官员的反对。

    于是朝中形成了以弘、石为首的中书势力和以肖、周为首的正直势力的对立局面。

    双方明争暗斗,越演越烈。元帝在位期间,匈奴已经衰落,边郡比较平安,不过偶尔也会出现一些问题。

    对于如何处理边郡问题,元帝总是召集群臣讨论,而往往采取在争辩中占上风的意见和主张。

    武帝开拓汉域南疆时,曾在今海南岛设置珠厓、儋耳二郡,由于汉朝官吏对当地人民进行残酷压迫,经常激起武装反抗。

    元帝即位的次年,珠厓山南县起兵反汉,连年不能平定。

    元帝召集群臣讨论,拟调重兵前往镇压。

    待诏贾捐之认为,汉武帝南征北讨,开疆拓土,已经给人民造成大量伤亡,现在关东受灾,人民流离失所,不能再把他们驱入大海中去作战,况且劳师远征,未必有功,不如废弃珠厓郡,节约军费,用来赈济关东饥荒。

    元帝拿不定主意,问丞相和御史大夫。

    御史大夫陈万年认为应该出兵,丞相于定国认为上次出兵入海,连年镇压,结果10余名将领才有两位生还,损失1万余众,耗费3万万多钱,而且还没能取得彻底胜利,现在关东饥荒,不宜兴兵,表示同意贾捐之。

    于是,元帝采纳贾捐之的主张,决定放弃珠厓郡。

    初元三年,下诏宣布罢除珠厓郡,郡中居民愿意属汉,妥善安置;不愿属汉,不相勉强。

    这样,珠厓郡自武帝元封元年设置以来,历时六十四年,至元帝被废。

    永光二年秋,陇西郡彡姐羌旁种反叛汉朝,元帝又召集群臣讨论对策。

    当时连年欠收,朝廷正为此发愁,又赶上羌人造反,丞相韦玄成等人都束手无策。

    右将军冯奉世说:“羌人近在境内叛乱,不及时镇压,无从威制远方蛮夷,臣愿率师征讨。”

    元帝问他使用多少兵力,冯奉世从避免旷日持久、劳民伤财出发,主张速战速决。

    他计算,反羌有3万人,按兵法倍用兵力需要6万,但羌人兵器落后,战斗力差,可用4万汉军,一月就能取胜。

    丞相、御史大夫、车骑将军、左将军等人以为正值秋收季节,不可多发兵力,用1万人屯守就够了。

    冯奉世力排众议,说1万人分屯数处,进攻不能取胜,防守不能保民,诸羌见汉军势弱,相互煽动起兵,那时就不是4万军队能解决的问题了。

    元帝听双方各自言之有理,就在采纳多数人意见的基础上,又增加了2000人。

    冯奉世率1.2万官兵开进陇西郡,分屯3处,果然不出所料,被羌人破军杀将,进守不得。

    冯奉世只好画出陇西郡的详细地形和羌汉兵力的分布局势,呈送元帝请求援兵。

    元帝征发6万援军开入陇西,当年年底平定了羌人的叛乱。

    次年春,冯奉世班师回朝,更为左将军,赐爵关内侯。

    冯奉世的女儿冯媛为元帝昭仪。

    一次,元帝带后宫女子到虎圈游观斗兽,一只大熊偷偷逃出圈外,攀槛向元帝奔来,左右贵人惊慌四走,躲避起来,冯媛乃将门之女,虽无搏熊的本领,却有不怕牺牲的精神,她护在元帝前,面向大熊而站,勇敢地阻挡大熊去路。

    在这紧急时刻,卫士们一拥而上,格杀大熊。

    事后元帝问冯媛,何以能在众人惊惧奔逃的时候前去挡熊?

    冯媛回答:“猛兽得到人吃就不会再向前走了。妾怕熊伤害陛下,所以前去阻挡。”

    元帝听后,嗟叹不已,对冯媛加倍敬爱。

    冯奉世父子位列公卿,冯昭仪又为元帝宠爱,所以石显就想攀附冯氏,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其后御史大夫空缺,群臣一致推荐奉世之子大鸿胪冯野王补任,石显对元帝说:“论才能,九卿中没有超过野王的,但他是昭仪的胞兄,如果任为御史大夫,恐怕后人定要指责陛下埋没贤能,任人唯亲,偏爱后宫而让她的胞兄位列三公。”

    这些话表面冠冕堂皇,实际是要挟嫌报复。

    元帝却说:“好见解。我就没有想到这些。”

    于是下诏嘉美野王,但废而不用,并把石显的话作为不任野王的理由写进诏书。

    元帝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坠入石显的骗术中。

    元帝即位之初,匈奴已经衰弱,内部矛盾重重。

    呼韩邪单于归汉,初元元年上书言民众困乏,元帝命云中、五原二郡输送谷2万斛救援。

    郅支单于叛汉,初元四年杀汉使者,逃往康居。

    建昭三年冬,西域都护甘延寿和副校尉陈汤矫诏调集西域各国兵,诛斩了郅支单于。

    次年,郅支单于的头颅送至京师,甘延寿要求元帝将头颅悬挂在长安槀街的蛮夷邸间,以壮大汉朝声威。

    丞相匡衡认为正值万物生长的春天,时令忌讳诛杀,不同意悬挂。元帝采折衷方案,诏命悬挂十日,然后掩埋。

    对于甘延寿、陈汤诛斩郅支单于,朝廷打算论功行赏。

    由于以往石显曾拉拢甘延寿,想把自己的姐姐嫁给他,遭到延寿拒绝,石显怀恨在心,便趁机阻拦,他与匡衡指斥延寿、陈汤“擅兴师矫制”,所以拖延许久未能定功。

    后众人上书鸣不平,元帝命群臣讨论,都以为应按“捕斩单于令”定功,石显却又说捕斩的“非真单于”。

    元帝让步,封他们为千户侯,石显等复争不可,最终各封了300户。

    呼韩邪单于闻听诛斩了郅支,又喜又怕,上书提出朝见天子。

    竟宁元年,呼韩邪来长安朝拜元帝,要求做汉朝皇帝的女婿,以表示与汉亲近。

    元帝以后宫良家女子王昭君赐予单于,呼韩邪万分高兴,要为汉朝保护西北边塞,请元帝罢除西北边防,与民休息。

    元帝让有关部门讨论,议者都以为是件好事,唯郎中侯应力主不可,他从汉朝边防的长远大计出发,向元帝列举了十条无可辩驳的原因。

    于是,元帝派人婉转地谢绝了呼韩邪单于善意的请求。

    元帝到晚年时,越来越不喜欢太子刘骜,渐渐滋生了易储之念。

    太子刘骜的生母是王政君,元帝不爱她。

    元帝刘奭早年当太子时,姬妾美人很多,他最宠爱司马良娣。

    司马良娣病危,临死前对刘奭说:“妾死并非天命,而是由众姬妾咒杀的。”

    刘奭悲切留恋,深以为然,等司马良娣一死,就悲忿郁结,生起病来,并移恨于众姬妾,对她们概不亲近。

    时间一长,宣帝听说他厌恨众姬妾,就为他另寻新欢,以顺其意。

    宣帝让皇后从后宫良家女中选出五位美女,准备让刘奭挑选,王政君被选在其中。

    刘奭朝见皇后,皇后唤出王政君等五人,让长御问刘奭喜欢哪一个。

    刘奭扫了一眼,并没看中哪一个,但为不负皇后好意,就勉强回答说:“这中间有一人可以。”

    当时王政君离刘奭最近,又独着与众不同的绛色衣服,长御即以为指的王政君,于是皇后让人把王政君送到太子宫中陪伴刘奭过夜。

    一夜之伴,怀上刘骜。

    刘骜诞生后,宣帝非常喜爱,亲自给他起名为骜,字太孙,常留在身边玩耍。

    元帝刘奭即位后,立刘骜为太子,诏命史丹辅佐太子;立王政君为皇后,但王政君很少能够亲近元帝,因为元帝并不爱她。

    太子刘骜年少时喜好经书儒学,为人宽博谨慎,后来却贪婪酒色,沈于燕乐,元帝感到他越来越没出息。

    一次,中山哀王病逝,元帝派太子刘骜前去吊唁。

    哀王是元帝的少弟,自幼与太子刘骜一起游学长大。

    刘骜向元帝辞行,元帝望见刘骜,感念哀王,不胜悲伤。

    但太子刘骜走到面前时,却毫无悲哀表情。

    元帝恨恨地说:“这样不仁慈的人,哪能奉祀宗庙、为民父母呢!”

    他召来史丹进行严厉责问,史丹急中生智,免冠谢罪说:“臣见陛下过于哀痛,恐怕有伤圣体,所以在太子进见前嘱告他不要流泪,以免加重陛下的悲痛。

    此与太子无关,罪在臣下,臣该死。”

    元帝听后,这才缓和了忿恨情绪。

    元帝治国能力虽然不高,但多才多艺。

    他善于书法,能写一手造诣极深的古籀文;又精通乐律,鼓琴瑟,吹洞箫,谙熟多种乐器,而且能够自己作曲,填吟歌词,分节和律,穷极玄妙。

    他还有一手飞丸投鼓的高超演奏绝技,把鼙鼓置于殿下,自己站在轩槛上,投铜丸击鼓,能够达到与庄严的鼓节音乐合拍,不差分毫。

    这一绝技,除元帝及其爱子定陶王刘康,无论是后宫的知音女子,还是技艺高超的皇家乐师,都不能做到。

    刘康的母亲是傅昭仪。

    元帝非常宠爱傅昭仪,而刘康又能演奏投丸击鼓的绝技,所以元帝常借此夸奖刘康有才。

    史丹说:“凡所谓才者,敏而好学,温故知新,皇太子才是这样的人。如果在乐器当中衡量人才,那么黄门鼓吹手陈惠和李微的才能比丞相匡衡高得多,可以让他们代匡衡当丞相了。”

    元帝听后,哑然而笑。

    元帝晚年得病,不亲政事,贪图安逸。

    他不喜皇后和太子,而爱傅昭仪和刘康,所以逐渐滋生了易储之念。

    竟宁元年,元帝病重,傅昭仪和刘康常侍左右,而皇后王政君和太子刘骜稀得进见。

    元帝几次问尚书关于景帝废栗太子而立胶东王刘彻的旧例,打算效仿故事易储。

    皇后王政君、太子刘骜和刘骜长舅卫尉王凤日夜忧愁,不知如何是好。

    史丹是元帝的亲密旧臣,能入禁中看望元帝。

    他乘元帝独寝时,径直闯入卧室,跪在元帝面前哭诉说:“皇太子以嫡长子立为太子,已经有十多年了,名号印入百姓心中,天下无不归心。

    现在见定陶王受陛下深宠,纷传陛下打算易储,道路流言,满城风雨。

    若果有此事,公卿以下的满朝群臣必定以死相争,拒不奉诏。愿陛下先赐臣死,以示群臣。”

    元帝本为仁柔皇帝,不忍见爱臣伤心流泪,又觉得史丹言辞恳切,深受感动,怆然太息说:“寡人的身体江河日下,朝不保夕,然而太子和两王年少,欲去又留恋,怎能不挂念呢?

    不过,却没有易储的打算。

    况且,皇后是个宽厚谨慎的人,先帝又喜欢骜儿,我岂能违背他老人家的旨意。

    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闲话呢?”

    史丹借着元帝的话茬,连连叩头说:“愚臣妄闻胡说,罪该万死。”

    元帝说:“我的病日益沉重,恐怕不能好了。尽心辅佐太子吧,不要让我失望。”

    从此,元帝打消了易储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