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死亡景象，毫无准备的李启明心脏陡停，丢下手中的包便一屁股坐在了肮脏的地面上。

    是，他的确见过比这更恶心的东西，但是比起那些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的怪物，眼前包里装着的东西却是在几分钟之前还活着的、真正的人类。

    无辜的人类。

    李启明感到腹中翻涌起来，奇妙的负罪感在他的心里浮现，仿佛他的双手已经沾上了那整整齐齐的肢体的血液。

    如果不是他拦下了这辆出租车，和顾兰兰一起乘车的话——

    如果不是他突然问起了顾兰兰的书包的由来的话——

    如果不是——李启明没办法再想下去，刚刚在电梯里经历剧烈颠簸也安然无恙的胃袋在此刻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地整个翻了过来，强烈的生理反射让他的眼泪和鼻涕横流，混在一起顺着脸庞向下落去。

    并不是他太过脆弱，只是人类的本能作祟罢了。李启明这样想着，希望能让自己好受一些。是的，这就是人类第一次看到同类死亡时所一定会有的反应……

    “咦……真恶心……”嫌弃的声音从耳旁传来，李启明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握着手帕的白白嫩嫩的小手。

    “赶紧擦干净吧，我们还有事要做。”现在，顾兰兰看起来倒是更加成熟的那一个了，事实上，在李启明的眼里，她的确冷静的异乎寻常：“如果大哥哥打算以后在‘后巷’工作，就必须要习惯这一切。”

    “可是，他……”他本可以不死的。李启明迟疑着，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后面的半句。而看上去冷静成熟的想换了个人似的顾兰兰却看穿了他：

    “是的，如果他没有听见那么多的话。”顾兰兰冷漠地摇了摇头：“他只要安静地开好自己的车，不要多管闲事，就能活下来——可惜，他没有。”

    “没有经历过任何异常事件的普通人完全没办法抵抗模因的力量，被扭曲后的信息在进入他们脑海的一瞬间就已经把他们改造了。”顾兰兰俯视着眼前惊异望着自己的李启明，一字一顿地说道：

    “包里的人不是司机，是小偷。”

    不知为何，在顾兰兰的视线下，李启明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看穿，一点一滴地化成了某种微小的结构，在黑暗中缓慢消散，最后的恍惚中，他只记得自己喃喃地问道：

    “……你是谁？”

    “我是……眼睛。”

    ……

    车水马龙的市区中，吵闹的放学铃声忽然响起，随即压倒了一切其他的噪音。伴随着庞大的脚步声和喧哗声，黑压压的人群从写着“盐湾区高级中学”七个字的大门里呼啸着涌了出来。大门的另一头，攒动着、等待学生放学的人们一拥而上，和那潮水迅速地混在了一起，向着门外四面八方的广阔天地扩散而去。

    “唉唉，今天的作业好多啊……”何静静娇嗔地对身边的男友抱怨着，依偎在对方的怀里从学校的人流里走了出来，“教数学的那个老秃子可真讨厌！”

    “哈哈，那也没办法，谁叫你上次月考考了个全班倒数。”

    “跟那个又有什么关系啦！”何静静生气地嘟囔道，假意推开高大帅气的男友：“你不说好话安慰我，还向着那个老东西是吧！”

    “好好好，别生气宝贝，下次我让我叔找机会好好教训他一下。”见女友要挣开自己，身为体育特长生的徐自信稍一用力，便又把何静静重新揽了回来：“这样吧，今晚你到我家来，我来教你做作业。”

    “讨厌！手拿走！哼，要是到你家去，那作业可就有得做了！”黏在一起的两人一路卿卿我我，其旁若无人的挑逗对话让一旁接送孩子的陪读家长们也反感的侧目。要说世风日下吧，可这盐湾区高级中学怎么也是个全市前三的学校，家长们无论如何也没法想象这样的两个人能穿着校服从里面走出来。

    “怎么？上次教你的还不够多？”徐自信见女友一脸数落的小表情，倒也不恼，嘿嘿地笑着凑了上去：“今晚我爸出门应酬，咱们可以好好地研究研究……呃……三角……三角算数。”

    “那叫三角函数！看你那笨蛋样。”何静静嫌弃地看着徐自信：“天啊，你是怎么进咱们学校的？”

    “哼，晚上你来我家，我给你看看我是怎么进来的。”肌肉壮硕的徐自信拿出空着的那只手用力地比了一个彰显出自己强壮肱二头肌的姿势，自豪地向着何静静比划道。虽说自己进盐湾高中有校长叔叔帮忙的成分，但他平时里的训练可是一点没落下。

    “唉唉，你干嘛……”就这样，两人打情骂俏，一路穿过了门口拥挤嘈杂的小吃摊位，来到了学校旁边的公交站台。由于刚刚下课的原因，此时的公交站前挤满了背着书包的学生，然而，当打闹着的两人嘻嘻哈哈地走过来时，水泄不通的人群却自动地空出了一条三四人宽的过道来。

    看着面带畏惧、瑟缩地站在两侧的学生们，徐自信的嘴角满意地上扬了一个不起眼的弧度。在一个以“卷”著称、升学率超高的高中里，当一个叔叔是校长的体育特长生确实还是挺幸福的。

    “宝贝，下次我开车送你吧。”顶着人流走到公交的等候处，徐自信牵着女朋友的手说道：“干嘛要去坐公交车，多挤啊。”

    “算了吧，说的好像你有驾照一样。”何静静摆了摆手，嬉笑着说道。

    “怎么了？没驾照就不能开？”徐自信挺起胸脯，瞪着眼睛吹嘘道：“明天我就把家里的车开来！”

    “哎，对了。”说道这里，何静静突然想到了什么，略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咱们是不是下周过了期中又开始要上晚自习了？”

    “是吗？我不知道啊。”反正徐自信是不上的，“怎么了？你不想上？”

    “那倒不是……”何静静欲言又止，搞得徐自信有些急躁，“嗯……你能陪我到晚自习下课，让你家的司机送送我吗？”

    “没问题啊。”徐自信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点小事会让自己的女友感到难以启齿：“不过之前你不都是自己回去的吗？还说不想让我送你，怕你妈发现了？”

    “是……之前是这样。”刚刚还大大方方和徐自信打情骂俏的何静静突然扭捏了起来，似乎非常的不好意思：“嗯……说出来你可不能笑话我。”

    “不会的，你快说吧。”徐自信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对自己女友拜托他接送的原因感到相当的好奇。因为他很清楚，眼前的女孩看似乖巧，实际上相当好强——同时，相当胆小。

    “最近……学校的周边，有一些很不好的传闻。”